“姐姐请下车。”王至文体内的戏剧细胞大概正活络,一路上都扮演着说京片子昀小弟。
“够喽!”本小姐同一个游戏不玩超过十分钟的。
“巧巧,妳有什么东西不吃的吗?”王至文终于恢复正常。
“没有吧,我不挑食的。”
“可是像妳这样身材苗条的小姐,不都怕胖、怕肥、怕瞻固醇过高,讲求新素食主义?”
“那多痛苦又麻烦啊!人生在世只有短短几年而已,当然要吃香喝辣才幸福嘛!”而且,我又不是高贵小姐,我只是个野丫头。
进了餐厅,我毫不考虑的点了麻辣火锅。
“妳真的不吃清淡一点的吗?”
“不要这样婆婆妈妈的!”这个王至文,跟个管家婆一样。
“我是关心妳耶!”王至文埋怨道。
“两位这么好兴致啊?”我们斜后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程仕泙!
真是冤家路窄!
窄到随便都会碰到。
“是呀,巧巧请客喔!”王至文故意不说是他要出钱,不知道是在耍什么诡计。
反正我是不会出钱的,没有先说先赢这种事!
“喔,又是为了公事吗?可是妳好像不是公关部门吧?”程仕泙不知为何话带讽刺。
“程仕泙,你嘴巴放干净一点!”我还没发作,倒是王至文先气不过。
“仕泙哥?”刘灵姿像是要看好戏似的从后面绕出来。
“妳为什么那么喜欢钱?钱多就好吗?而且妳不只要钱,还要权?”程仕泙一反常态,咄咄逼人。
“白花花的钞票谁不爱?能颐指气使谁不喜欢?”我并不想辩解,尤其是当着刘灵姿的面。
“那么,妳承认当初逃家是为了攀附余家权贵喽!”刘灵姿含血喷人。
“刘灵姿!”我之前被赶出刘家,竟被她说成逃家!
“好凶喔!仕泙哥,我好怕。”刘灵姿扮演矫揉造作的林黛玉,令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妳就这么自甘堕落?”
我看着程仕泙,难以想象他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语。
那一剎那,我多么希望听不见。
“那不干你的事,请你不要档我的财路。”我冷冷的回答。
“爱慕虚荣!”刘灵姿指着我,娇滴滴的控诉。
“妳以什么身分批评我,刘大千金?”她凭什么骂我?搞清楚,到底是谁爱慕虚荣啊!
“不要脸,妳和妳妈一样不要脸!”刘灵姿竟然出口污辱我母亲。
啪!
我动手打了刘灵姿。
“她打我!仕泙哥,呜……”刘灵姿哭倒在程仕泙怀中。
“妳如果再污辱我母亲,我不会放过妳的。”我拿起包包,直接走出大门。
气死人了!
“巧巧……”王至文跟在我身后,轻轻的唤着。
“可恶!”喉头酸酸的,我真恨自己没有能力封住那该死女人的烂嘴,竟让她出言污辱我死去的妈妈!
“为了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我和你接近,可能只是为了荣华富贵喔,你不怕我吗?”
“我知道妳不是那种人。”王至文笃定的说。
“难讲喔!”我故意和他唱反调,想看他会有何反应。
“因为眼睛,眼睛不会骗人的。”王至文目不转睛的望着我。
“哈,我可不信这套。”其实,我心头一惊,没想到王至文能看穿我的内心。
“妳看,妳又在逃避了!我说中了,对不对?”
“懒得理你。”
“巧巧,不要不给自己机会,也不给别人机会!”王至文忽然大声的说道。
“我只是不想受伤害,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我淡淡的回答,却无法停止颤抖。“为什么不能只当好朋友?”我反问王至文。
“为什么只能当好朋友?”王至文把问题又丢还给我。
“因为,我没有信心。”
“对妳自己,还是对我?”
“都没有耶,怎么办?”
“那这样很糟糕喔!”王圣文忽然恢复正常,以轻松自然的语气回话。
“可是我没有什么意愿要改,就这样喽。”看样子,终于可以不必讨论我情绪低落的问题了。
“巧巧,如果妳还饿,不如我们换别家吃吧。”
“好啊!”经过刚刚那一场对话,我的肚子真的饿了。
“要去桂林考察饭店的地点?”而且还是和程氏的少东程仕泙一起去?!当余董事长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
天啊!我觉得我的胃开始抽筋了。
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幻觉!
评估当地的旅游人潮,不是只要书面报告就可以了?为什么非得亲自前去?这其中必定有鬼!
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但是我目前最想躲避的人就是程仕泙。
不过看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赶紧前往公司看是否真如余董事长所言,希望事情能有转圜的余地。
“恭喜啊!”秘书室好几位秘书酸溜溜地说着。
“恭喜什么?”我是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
“妳不是要和程氏企业的负责人共赴桂林吗?妳真不简单!”吴秘书冷哼了一声,满脸的不是滋味。
“妳知道为什么我会被选上吗?”我决定开老处女吴秘书一个玩笑。
“为什么?”
“因为我不用廉价香粉。”吴秘书老是不擦香水,而擦的香粉的味道却令人不敢恭维。
“呜呜!”吴秘书被我堵住了嘴巴,胀着的脸一点也不红,因为粉涂得太厚了,压根看不出皮肤的原色。
“谢谢你们的恭喜。”我露出无邪的微笑。“我会带当地的名产桂花糕回来给各位的。”
对付那些看不起妳的人,千万不要打恭作揖、委屈求全,因为犯不着、没必要,这个现实社会讲究的是钱!是权!
“官副总,妳是来讨论行程的吗?”
程仕泙竟和余董事长同时出现,那刚刚那一番话不就被他们听见了?
这下子,婉拒的话只能往肚子里吞了。
“我和官小姐一样期待这次的考察。”程仕泙的狼尾巴露出来了。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我只能言不由衷的回话。合作愉快?天知道!
会议结束,三天两夜的桂林游的景点终于敲定,我和程仕泙随即开始这趟旅行,等回国后,再决定和哪家旅行社签约。
“巧巧,妳一路上要小心喔!”送我到中正机场的王至文婆婆妈妈的叮咛着。
“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去大陆。”我拍拍王至文的肩膀,他的表情比我更像要出远门。
“一大早就这么难分难舍啊!”程仕泙低沉的嗓音阴魂不散的从背后传来。
“你不可以欺负巧巧喔!”王至文的嘱咐其实是没有什么用的。
“巧巧?叫得那么亲热啊!”程仕泙彷佛吃了好几斤的火药,强压抑怒火下的声音听起来特别低沉。
“你赶回去上班吧,不然要迟到了。”我加强语气并用眼神示意,希望王至文能听得出来。
“那我走了。”王至文一直到出机场大门还频频回头望,像是伸长了颈子的白鹅。
“十八相送没完没了!”程仕泙不知为什么冒出这句话,怪里怪气的。
“走吧!”既然要相处多天,我也只好认了。不过,为了让旅程早点顺利结束,我决定保持最佳作战状态,那就是--面带微笑喽!征服敌人三秒钟的方法便是--把敌人变成朋友。
“呃,走吧!”程仕泙不知为什么呆了一下,可能是没吃早餐吧,所以头脑还在暖机中。
搭上国泰航空的班机,空姐优雅的端送着果汁和餐饮。国泰是香港人所经营的,机上广播多半是以英语和广东话为主,国语的部分较少,台语就更不用说了,根本没有,虽然较为安全,但单就服务品质来说,如果对象是台湾旅客的话,满意度可能会大打折扣。不过比起华航,它的价格虽较为昂贵,但是一般民众对华航普遍缺乏信心;再者,桂林通关必须经过香港,所以,还是以国泰为合作对象较佳,且飞机班次也较多……
“妳在想什么,这么入迷?”程仕泙打断了我的思绪。
“国泰和华航务有优缺点。”
“国泰。”程仕泙很简洁的说了两个字,正好合我意。
柄泰是不二人选,至于长荣,由于班次不多,所以不在考虑范围内。
下了飞机之后,坐上直通大陆的巴士,这是由香港人所经营的,台商和观光客都是搭这种巴士进出关口的,可以节省时间,不过价钱不便宜,短短两个小时的车程,每个成人要将近台币八百元,儿童也需台币六百元。说来好笑,我刚一踏上大陆的土地时,想起四年前什么都没有的自己,也是在此地上车,只是,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已大不相同了。
“要直接到桂林的饭店吗?”我征询程仕泙的意见。事实上我希望他能暂缓一天,因为我想先去深圳的芯园看看,毕竟那是我事业的出发点。
“不急,我也想看看这里的投资市场。”程仕泙的答案竟是我所希望的。
“太好了!”满心的喜悦写在我的脸上,但是理智告诉我,千万别落入他的圈套,我可不想和刘灵姿一样。男人啊,一旦到了手,就会视如敝屣,不会再珍惜。
我们坐上一辆计程车前往芯园,一路上可以看见许许多多不同于台湾的景况。比方说,这里即使是大马路也没有分快车道和慢车道,还可以看见牛车或三轮车在马路中央慢慢走,后面的车辆按喇叭也没用。这里是沿海的经济特区,所以繁体字和简体字几乎是并用,有种乱糟糟的感觉。
下了车,芯园的经理出来迎接我们。
坐在会客室里,我起身去泡咖啡。
“好重的广东腔!”这里的人讲的普通话有一种很重的乡音,程仕泙皱起了眉头。
“广东腔算是好的了。”之前有一位经理是安徽人,安徽的乡音才恐怖呢!
“巧巧,妳不是一直想要嫁入豪门吗?”程仕泙不知为什么把话题转到这里。
我不作正面回答,只耸了一下肩。
“妳是不可能嫁给王至文当正室的,妳别痴心妄想了。”程仕泙再度出口伤人。
“我要的是他的钱,并非他的人。”我不想多费唇舌解释,反正在他眼里,我是个贪婪爱钱的贱女人。
“如果你要找金主,我不会比他差。”程仕泙整个人背着光,英俊的脸庞笼罩在黑色的阴影里。
“我不介入无法全身而退的游戏。”咖啡溶入热水里,永不再纯粹。
咖啡的香味虽看不见,但却会第一个刺激嗅觉。
“妳很聪明。”程仕泙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你的。”我把咖啡放在桌上。
“很漂亮的蝴蝶。”搅拌咖啡的银汤匙尾端刻着一只蝴蝶,程仕泙看了我一眼。
“很美丽的花,不是吗?”我指的是咖啡杯上流墨染的玫瑰,彷佛在白磁上绽放着。
“巧巧,妳是蝴蝶还是花?”
“可能是花蝴蝶喔!”隔着白色的咖啡香气,我微笑。
“妳不是正经的女人。”程仕泙下了断语。
“蝴蝶的灵魂是花,花的灵魂是蝴蝶。”人是很多面的,花可能曾经是蝴蝶,蝴蝶也可能在将来变成花,这就是我的想法。
“被爱者,不屑当一只花蝴蝶;爱人者,却甘愿当一朵蝴蝶花。”程仕泙跳入了花蝴蝶的理论。
“你是花,我不是那只蝴蝶;你是蝴蝶,我并非那一朵花。”仰头,我将咖啡在还没转冷前饮尽。
夕阳的余晖从落地窗外洒进会客室里,我和程仕泙各坐在沙发的一端,不再言语。
芷芯去上海的连锁店处理突发状况,所以这次来广东,我并没有见着她。
其实我心底有点害怕,为什么我会害怕芷芯和程仕泙见面呢?我不知道;或者,我知道,但却欺骗自己不知道。
知道位在深圳市市中心的芯园总店营业一切正常,我便放心的和程仕泙一起搭乘大陆海南航空的飞机前往桂林。机上的空姐穿着由海南传统服饰改良而成的制服,别有一番韵味。
到桂林的两江机场时,桂林旅行社当地的地陪小姐已久候多时。
“请问是程先生和官小姐吗?”一个相当年轻漂亮的当地人,嘴上问的是两个人,但眼睛却只瞧一个人。
“是。”程仕泙对地陪小姐展开一贯的魅力攻势。
“我们今天会住在桂林的桃花江酒店,明天会去阳朔看溶洞,后天游漓江。明儿个晚上会在少数民族家里作客,咱们广西是少数民族自治区,我姓堂名淓,是苗人。”堂淓爽朗大方的自我介绍。
我望了她一眼,她虽是咧着嘴微笑,但是眉心却是紧蹙着的,这其中似乎有些不对劲,不过,也可能是我多虑了。
“两位饿了吧?我带两位去吃桂林的特产,米粉。这儿的米粉是一两一两的卖,你们尽避说要吃几两就行了,男人吃三两便足,女人二两,小孩儿一两。”堂淓的话愈说愈快,右手手指紧紧捏着衣角。我注意到她右手小指的指甲上有一片乌青,那一定很痛,我想。
堂淓带我们去当地的一家小吃店。
“好香!”我月兑口而出。掌厨的大叔熟练的将像是板条的米粉煮好,这里的米粉是湿的,粗粗扁扁的,像是台湾的板条一样。热热的米粉,配上很香的牛肉汤,还有花生和不知是什么红红绿绿的香料。
餐桌上放着热茶和碗筷。
程仕泙表现绅士作风的为我们倒了热茶,我将杯中的茶倒入碗中再倒入一旁的玻璃盆里。
“妳做什么?”程仕泙一脸不解。“何必如此不给面子!”
“土包子。”我回了一句话。这是当地的习惯,广东、广西都是如此,饭前一定用热茶洗过碗筷。
“呵呵!”堂淓笑了出来,一看程仕泙脸色不对,又赶紧闭嘴。
“你们的菜不切?”程仕泙这个少见多怪的人又发问了。
“这是当地的习俗,就像是这儿的店是不收四和七的,如果遇到四和七,就各多收一圆;而这儿的青菜都是不切就下去炒的;还有,这里的土豆不是指花生,是指马铃薯。先生,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尽量问啊!”仗着我已在沿海一带生活了四年的经验,我取笑着程仕泙。
“我还有很多『私人』的问题想请教官小姐,相信妳一定会很乐意替我解答的。”程仕泙特地加重私人两个字的语气,使整句话听起来格外的暧昧。
跑堂的陆续将牛肉米粉和小菜送上来,不久,动筷的声音取代了说话的声音。
“妳不吃吗?”我注意到堂淓都没有动筷。
“上面说我不能和客人一起吃,你们慢用吧。”堂淓客气的婉拒。
“一起吃吧,反正我们也吃不完。”程仕泙主动为堂淓盛了一碗米粉。
“可是上面说不能。”堂淓一脸为难的看着我们。
“妳吃吧,妳不吃却看着我们吃不是很尴尬吗?大家一起吃才好吃啊!”我替堂淓夹了一颗卤蛋。
“那我就不客气喽!”
看着堂涝优雅但快速的吃相,我想,她一直等我们的飞机,大概没有用晚餐吧。而我们搭的那班飞机又误点,如果她还不能够跟我们一起用餐的话,那就真的太说不过去了!
用完极具当地特色的饭菜后,司机载我们到桃花江酒店。
“你们的。”堂淓从柜台领了两把钥匙,却只给了我们一把。
“我们要分房睡。”怎么只给一间房?我不明白。
“我不介意。”程仕泙笑得很坏,让人很想打他。
“我跟妳睡好了。”我不想为难堂淓,是最快解决的办法。
“不,我可以多叫一问房。”堂淓回到柜台,但看情况,似乎没有剩余的房间了。
“官小姐,委屈妳了。”堂淓似乎有点惶恐,但我并非是喜欢颐指气使的千金大小姐。
“不会。”我友善的对堂淓笑笑。
堂淓把头侧过一边,像是在沉思什么。
和堂淓分别盥洗过后,我们各自躺在一张单人床上。
堂淓不断的发抖,脸色发白。
“妳不舒服吗?要不要喝点热茶?”堂淓的样子令人担心。
“不要!求求妳不要过来!”堂淓像在挣扎什么似的,满脸泪水。
“我该怎么帮助妳呢?”
“妳不应该帮助我,因为我从头到尾都想害妳。上面说你们两个人是台湾的有钱人,是要来破坏我们的家园的!”堂淓睁着大眼睛望着我。
“妳想杀了我和程仕泙吗?”我猜测着她的意图。
“没错!”堂淓的脸色忽然变了,她的笑容带着七分诡异。“我要杀了妳!”
堂淓高举着刀子追过来,我抓起身边的杂物抵挡,顺便趁势冲出门外,我几乎是滚下楼梯的。
转角的尽头是死路,完了,没有退路了……我心底暗叫不妙!堂淓的刀子在昏黄的灯光下露出白亮的银光。
我闭上双眼,也许过不久就可以和母亲见面了。
……
奇怪,刀子怎么这么久都还没有落下来?
“妳遇到危机的方式就是等死吗?”熟悉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我把狗熊救美的机会留给你,不好吗?”我真的松了一口气,不过,我不是那种会说感谢话的人,尤其对象是一头有可能吃了自己的狼。
“她可能是受人控制。”我余悸犹存的看着晕倒在地上的堂淓。
“走吧!”程仕泙拉着我的手走出桃花江酒店。
“去哪?”
“去哪都比这里安全。”
破晓时分,我和程仕泙走在桃花江畔,在这个即使是夏季也只有二十度左右的桂林,我感到一丝凉意。
凉凉的风中掺有桂花香,我记得之前导游说过桂林之所以名为桂林的原因,其中有一个是因为本地遍植桂花,所以桂花糕也是本地的特产之一。
程仕泙走在我前面,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因为走在我的前面,为我挡去了部分寒凉的风。我走在程仕泙的影子后面,狠狠的踩了脚下的影子一下,这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我不禁笑了起来。
“妳笑什么?”程仕泙回过头来。“很可疑喔!”
“不能笑,难道要哭吗?”我笑开了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轻松,虽然现在狼狈万分的走在街头。
“妳笑起来真的很美,妳应该多笑的。”凉风将程仕泙的短发轻轻吹了起来,我想,我的长发应该也是一样在风中飞扬吧。
天快亮的湖面上,波光潋滟,两旁的桂枝摇曳,桂花的花瓣顺着风吹落下来,落在肩上、发间,粉色的、淡黄色的,像是桂花雨。
“我们自己来规画路线好不好?”匆忙逃出之前,我拿来抵挡堂淓的包包里,除了人民币外,还有桂林、阳朔的地图。
“自助旅行?妳不怕又累又麻烦?”
“这样才过瘾啊!”
其实我想,我或许是喜欢眼前这个人的,但是我知道,这一生,他是决不会和我一起度过的。他现在喜欢我,是因为他还未得到我,而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美妙的。
“我们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自己逛,你觉得如何?”我暗自下了一个决定,也许我会为了这个决定一辈子后悔,但若没有作这个决定,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有何不可?”
听到了这个答案,我直视着程仕泙的双眼,微笑。
“顺着江一直走,不久便会到达市区,到时可以叫当地的摩托计程车。”我勾起程仕泙的手。
“我觉得妳变了。”程仕泙的手顺势搂住我的腰。
“变漂乩了吗?”我决定演一出戏,骗别人,也骗自己。
“不,不是变漂亮,是我现在才发现妳的美。”程仕泙修长的手指圈住我的发丝,一圈,两圈,三圈……
我深深地望进他深遂的黑眸,心底念着一首诗,一首席慕蓉的诗,一首名为戏子的诗。
请不要相信我的美丽
也不要相信我的爱情
在涂满油彩的面容之下
我有的是颗戏子的心
所以请千万不要
不要把我的悲哀当成真
也别随我的表演心碎
亲爱的朋友今生今世
我只是戏子
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
流着自己的泪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天愈来愈亮了。
我和程仕泙坐在湘桂铁路上的桂林站,两个人拿着热腾腾的烤白薯和热豆浆。
“不知道吃了会不会拉肚子?”程仕泙拿着食物有点犹豫。
“那你就不要吃啊!”我剥开烤白薯,香味四溢。
不到几分钟的时间,我们就把烤白薯和豆浆给解决了。
“我们今天应该要先坐车到阳朔,明天再从阳朔顺着漓江江畔的码头而下回桂林。”程仕泙拿着简体字的旅游指南,看着地图对我说。
“那我们坐计程车好了,还可以看看沿途的风光。”
“这里又不是经济特区,哪来的计程车?”
“这里有摩托计程车呀!”这里的摩托计程车是挂黄牌的,摩托车的旁边附设一个有轮子可以移动的座位,可以坐两个人。我对着不远处招手,一辆摩托计程车便骑了过来。
“小姐,先生,上哪儿去呀?”司机是一位看上去约三十岁左右的壮年人。
“阳朔。”现在要开始讲价,不过得特别注意,因为只要多说一句话,就多一分可能会泄漏出自己是台湾人的身分,到时只会吃亏。
“两百块,最便宜了。”
“五十块,要不我坐火车。”我可是知道行情的,不要把我当成冤大头。
“小姐啊,妳这样我不抵的,油钱不止的。”司机笑了笑,摇摇头。
“那不好意思,我不坐了。”我站了起来,牵起程仕泙的手走进火车站。
“小姐!好啦,我看妳长得像是我一个老乡,就不抵也抵喽。”司机看着我们走远,紧张了起来,赶紧将我们叫住。
“到站付费。”我和程仕泙一起坐到摩托计程车上。
“这种感觉还真不错。”沿途的风光明媚,水牛、黄牛蹒跚的走在马路上,地上并没有铺柏油,虽是黄沙地,但因为桂林雾气重,几乎每天飘雨,所以黄沙并没有随风扬超,但黄泥却点点溅在我的裙襬上。
秋收后的农田,白鹭鸶和斑鸠穿梭在其间,孩童们在田间嬉戏,一幅幅乡间小路的风情画在我们身边匆匆经过。
“离阳朔还有多远?”我们坐了一阵子车后,身旁仍是田野小丘,程仕泙忍不住开口询问。
“快了,前头那石林山便是。”
我和程仕泙朝远处望,没错,远处的风景的确和桂林已经不同,石峰错落在水田间,没有翠绿青山,只有一座座可爱的小石山在向我们招手。
“你是苗人吧?”程仕泙忽然冒出这一句话,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是,我是。”
“你怎么知道?”我压低了声音,以口形问他。
“听他说普通话有一种腔,和堂淓一样。”程仕泙一手托着我的侧脸轻声的说,他呼吸的气息在我脸上轻轻拂过。
“那怎么办?”我有一点害怕。
“你可以带我们去阳朔西街吗?”程仕泙一手搭在我肩上,一边问司机。
“那不抵的。”阳朔西街已经是阳朔西边,司机想要抬高价码。“说好了阳朔,怎么又变成西街?”
“五十块也不抵?”一直没有开口的程仕泙突然和司机讲价。
“抵的抵的。”不知为什么,司机不讲价了。
“你怎么办到的?”我以唇语问程仕泙。
“因为我帅。”程仕泙露出一个笑死人不偿命的表情。
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这儿再往西是广西少数民族自治区,你们没事别去招惹。踩了人家姑娘的脚,代表你爱死人家,要留下来做苦上三年的,三年后看姑娘是不是觉得抵,不抵就传你回去再做三年,抵就招你进房里。遇到爱唱歌的阿妹,别去拔人家头饰,要娶人家的,不然那阿妹也嫁不出去了。小扮你也顾好人家小姐,这儿山里有抢婚的,你们不是政府保护的考察观光客,人家不会管你们的。”简体字的西街路牌高挂,司机临走前,仔细叮咛我们。
“你早看出我们不是这儿的人?”我大吃一惊。
“没人拿得出五十元的,我们这儿一天有人才赚一元,你开的价是特区价,我们这儿不是经济特区。”司机笑了笑,露出淡黄的牙齿。
“那还是给你五十,讲好的。”我拿出一张五十元交给司机。
“这给妳,可以为小姐带来好运。”司机交给我一个已经发黑的镀银手镯。“这是苗族的。”他发动机车,头也不回的向我们招招手离去。
“怎么?煞到人家了?”程仕泙真是狼嘴里吐不出象牙。
“去西街逛逛吧!”阳朔西街可是中外出名的,因为这里有百分之七十的外国人,有很多东欧、泰国、柬埔寨、越南、缅甸来的后裔。
镑式各样的人种和服饰,在这个传统的市集里窜来窜去。
“来看看!小姐、先生来看看!”好几位穿着鲜艳服饰、包着头巾的妇女向我们兜售一些刺绣的包包。
程仕泙把我带离人群,进入一家当地的服饰店。
我换上壮族的服装后,整个人充满了异族风情,不一会儿,程仕泙也换好了壮族青年的服装,有一种斯文中带着粗犷的感觉。
等换好衣服走出店门,街上的人不再以异样的眼光看待我们了。
“阿郎、阿妹,吃茶。”我和程仕泙进入一家小吃店。
这里是广西少数民族自治区,很多人看我们穿传统服饰,就不跟我们说普通话了,而是以当地的方言称呼。
“一盘扬州炒面、一份咕咾肉、一份炸芋头、一份脆皮炸蟹。”程仕泙不等店员招呼、也完全没看菜单就点菜了。
“你?”大问号写在我脸上,他怎么会知道这家店卖什么呢?
“我刚刚进门前听到跑堂向厨房里喊的。”程仕泙熟练的拿起热茶洗碗筷,他是个好学生,很快就将这些习俗学起来了。
“这荔浦芋头是全国最有名的,从前是用来进贡皇上的,宰相刘罗锅中有演的。”眼尖的店员还是看出了我们是第一次来,真厉害!“不过,你们是常客,应该知道秋天的芋头更肥美吧?”店员的下一句话让我对程仕泙刮目相看。“先生,你的普通话说得真好,都没腔,是刚从经济特区回来吗?要留多久?”
“炒面还要多久?”程仕泙以这句话堵住了店员的连环问。
“马上马上!”店员赶紧进入厨房。
我有一种失去主控权的感觉,大陆本来该是我比程仕泙熟悉,可是现在他却反客为主了。
程仕泙替我冲洗茶杯,我注意到他掌心的智慧线既长且深,这或许,不是我可以惹得起的人。
“好吃!”荔浦芋头果然名不虚传,炸得酥松香甜。程仕泙夹了一块芋头,筷子停在我的嘴前。
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抬头一看,他一脸戏谑,我不服输,张口便把芋头吃掉了。真的是非常美味!
第二道菜是脆皮炸蟹,约三分之一手掌大的螃蟹,整只裹着炸得金黄的面衣,螃蟹可以整只吃,蟹壳香酥,蟹黄香浓。
接下来炒面也上来了,这种黄面不说台湾没有,连广东一带也吃不到,非常的软烂,口感不佳,但是佐料很香。
最后送来的是咕老肉,女敕女敕的猪里脊肉先腌后炸再炒,最后淋上酸甜辣咸的酱汁,非常够味。
“妳吃东西的样子很迷人。”程仕泙的眼光定在我的唇上,很不礼貌的。
“是没吃相吧!”虽然不至于狼吞虎咽,但是绝非像一般女孩的斯文典雅,什么形象我自己知道。
“妳吃东西的时候,很认真,完全陶醉在美食里面。”
“因为我爱吃。”趁他不注意,我把最后一块芋头也解决掉了。
“当有人对妳说话的时候,眼睛要看着对方,知道吗?”程仕泙把我手中的筷子拿走,左手托住我的下巴。
“有话快说!”我故意露出一丝不耐烦的口气。
“妳快吃吧!”像是和谁赌气似的,程仕泙将我的筷子还给我,接下来不发一语,眼神也不望向我这边了。
老实说我松了一口气,因为有人盯着我吃饭还真是奇怪,不过,现下胸口还有着一种淡淡的、说不上来的情绪。
吃饱饭后,我和程仕泙雇了辆人力脚踏车,一起去阳朔有名的“青峗古渡”一带的龙角山和穿岩。
沿着桂荔公路近郊的山隙石缝都长满了青草,一片翠绿。一座座石峰或坐或卧,秀丽的山形,如笋、如簪、又如莲瓣,好不可爱。踏车的老汉说,古时的诗人,都称这些山峦为碧莲峰,而阳朔就在这些山峦的中间,居于莲心的位置。
沿途经过龙脊山、朝天岩、寿山堡等,每座山都各具特色,让人惊艳。
途中,我和程仕泙玩超数字拳的游戏,因为他根本不会玩,所以一开始是我赢,不过后来便盘盘输。
我索性抱着从西街买来的芋头饼猛啃,本小姐不玩了。
“妳欠我一次。”程仕泙的眼神很贼,这个心机鬼,不晓得在打什么主意。
“你看!”我指着一辆后座载着两只小猪的脚踏车,这种景象在台湾是看不到的。
“妳在跟妳的同伴打招呼吗?”程仕泙趁机取笑我。
“你好像也是我的同伴喔!”所以说,如果我是猪,他也是猪。
我忽然注意到左边的田埂上,有一对母女正在采收花生,笑容在我的脸上僵住了,我缓缓的把脸别过去。
程仕泙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手环住我的肩膀,这次,我并没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