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龙少白醒来的时候,阳光正透着窗子洒进来。
就在那一片曙色中,他朦朦胧看见自己躺在一间洁净而陌生的小斗室里,白色的粉墙,白色的被单,白色的天花板,他不觉一惊,豁然想从床铺里爬起来。
那震动的响声,把倚在窗前的唐仲豪惊醒,他火速飞奔过去,扶住了龙少白,高兴的叫:
“太好了!龙哥,你终于醒过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龙少白坐起身子,迷迷蒙蒙的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是医院,”唐仲豪猜清楚楚的说:“是我昨夜送你进来的,幸好宋云滔下的毒不深,才能救回你一条命。”
“那么婉柔呢?”龙少白忽然问:“她脑子中弹,流了好多血,她现在究竟怎么了?”
“她……”一提商婉柔,唐仲豪竟有些惊乱,支支吾吾的说:“她很好,龙哥,你就别替她担心,瞧你经过一个晚上的折腾,肚子一定饿了,我到城隍庙口的羊女乃铺子,帮你买杏仁女乃酪过来。”
龙少白急急拉住他。
“我不要你去买什么杏仁女乃酪,我只要知道婉柔的消息,仲豪,不管是好是坏,你就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吧!其实她中弹的情形,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唐仲豪沉重的看他,一语不发。
“是婉柔死了吗?”龙少白急切的问。
“不是,龙哥。”唐仲豪摇着头,哑哑的说:“婉柔没有死,医生也顺利取下她脑中的子弹,只是……”
“只是什么?”龙少白神经一抽,紧张的问:“难道还有比死更坏的消息吗?仲豪,你别考验我的耐心了,任何结果,我都可以承受。”
唐仲豪不禁屏住气,痛楚的说: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答案,那么我说,我说……其实婉柔她……她虽然被救活了,却也被判了脑死……”
龙少白震骇到了极点。
“你是说……”他不相信的。“婉柔成了植物人?”
“是的,是的。”唐仲豪沉痛的说:“从今以后,婉柔就再也没有知觉,没有思想,没有行为能力了,只能一辈子靠着氧气筒来维持生命。”
龙少白的心都碎了。
“天哪!”他痛哭嘶声的叫:“为什么会是这样?这大残急太残忍了,婉柔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温柔可人,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仲豪,我要见婉柔,我要马上见婉柔。”
于是,唐仲豪把龙少白带到了加护病房。
病房内,一室幽暗,只有墙上一盏微弱的灯光,斜斜的投注下来。
就在那淡淡的光线中,他看见商婉柔一动也不动的躺在病床上,被戴上了氧气罩,看起来是那么的死气沉沉,他不觉一恸,整个心脏都被扭绞了起来,就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悲痛,俯跪在她的床前,流下了男儿之泪,哭嗓着喉胧说:
“我错了!婉柔,今天的局面,全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你也不会遭到万劫不短的地方,我真的好恨好恨,为什么躺在这里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你要替我挨了那一抢?婉柔,起来,起来告诉我为什么?”
“龙哥,”唐仲豪慢慢走近他,安慰的说:“你别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而是宋云滔,是他该死,是他万恶不赦。”
“不!”龙少白摇着头,嘶声的喊:“是我,是我!是我把婉柔推到地狱里去,我是个魔鬼,我才是该死,才是万恶不赦。”
唐仲豪掠过一阵心酸。
“你何苦要把罪过往身上栽?你现在唯一该做的,就是好好保重自己,未来才有心力去照顾婉柔。”
龙少白泪眼模糊的看着气若游丝的商婉柔,慌然若丧的说:
“我不要!仲豪,我不要婉柔就这样毫无气息的躺在这里!不要她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我相信这世界上总有神迹,就是群医无策,就是回天乏术,我也要用真心把她的神志唤回来。”
他的低低哀诉,引得唐仲豪的心都愀痛了起来,他悲怜的说:
“你别还样,龙哥,就算你叫哑了喉嗓,你也唤不醒婉柔。”
“但我无法眼睁看着她在和生命博斗,而我居然一点也帮不上忙,我这还算什么上海滩的一代枭雄,还算什么呼风唤雨的黑豹子?”
龙少白蓦然振起身子。
“不行!仲豪,我要马上去找宋云滔,就是刀枪相见,就是喋血衡头,我也要替婉柔报了这笔血债。”
唐仲豪惊慌的拦住他。
“你别冲动!”他说:“以你目前的体力,还不是对付宋云滔的时候。”
“难道就要让宋云滔逍遥法外,让婉柔白白牺牲吗?”
“当然不是的,”唐仲豪冷静的说:“只是我们要有万全的准备。何况宋云滔那么阴险狡诈,我听说他早已收买了一名工人替他顶罪,把这件案给吞了。所以,我们对付宋云滔要非常小心,否则你万一有什么不测,那婉柔将来要由谁照顾?”
龙少白迟疑了一下。
“你说对了,仲豪。”他苦涩的说:“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婉柔。”
“那么听我的,龙哥,报仇的事不能急。”唐仲豪苦口婆心的。“除非你替婉柔安排好未来,你才能无后顾无忧的去找宋云滔一决生死。而最重要的,就是你不能灰心丧志,无论如何,你都要坚强起来,把过去那个英姿焕发的黑豹子重新找回来,因为婉柔需要你,南方和六爷需要你,我们这班兄弟更需你。”
“只怕我已经失去往日的那份雄心壮志了。
“龙哥,”唐仲豪惊痛的叫:“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你又要怎么替婉柔报仇?何况你还有我为你卖命。”
龙少白愣楞的看他,许久,才豁然的说:
“我懂得你意思了,仲豪,你要和我联手在商场上打败宋云滔,一来挫挫他的锐气,二来打击他的自信心,只要宋云滔失去了斗志,那么我要替婉柔报仇,就可以毫不费吹灰之力了?”
“对!”唐仲豪点点头。“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宋云滔逼出来。”
龙少白忽然咬住了嘴唇。
“好!仲豪。”他狠下心说:“我们就这么办,只要跟宋氏集团有关的生意,我们都要不择手段的把它抢过来,还有……”他停了停。“我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
龙少白回头看了看躺在一片白色中的商婉柔,才慢慢闪一双热泪盈眶的眼眸,说:
“尽快去找风铃小筑的房东,帮我把那栋小别院买下来,等婉柔的情况好一点,我要把她安顿在那儿,因为那里面,有她的回忆,我要搬过去亲自照顾她,陪她度过每一个悠悠如梦的上海岁月。”
就这么,商婉柔在一个月后,被安置在风铃小筑。
龙少白不但重新整修了这座小别院,还知道她爱花成痴,特别在窗口下种上了许多山茶和牡丹,又请来一个看护的女乃娘,外加负责打扫和厨房料理的女佣小莲,把整座屋子都整理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面对这样的清幽淡雅的小楼房,他愈觉得风铃小筑更像一个“家”了,也仿佛时光又回到了从前。
只是,每一次看着商婉柔静静的躺在床上,靠着氧气筒在维持生命,就好像一座冰冷的石膏雕像,他的心就在滴血。
尤其,一想到宋云滔依旧气焰高涨的纵横在十里洋场,他就有说不出的懊恼和痛恨,只是不断的对她喃喃自语说:
“对不起!婉柔,你的这笔血债,至今我还无法向宋云滔要回来,请你原谅我,不是我贪生怕死!而是仲豪说得对,我不能不替你设想,万一我也死在宋云滔的手里,你的将来由谁照顾,这也是我无法潇洒起来的缘故。”
接着,秋天来了。
深秋的上海,带着一份凄沧的朦胧之美。
风铃小筑里,月桃花的叶子也开始变成金黄色了,一片片随着秋风,飘坠在庭院里。
这一天,距离中秋夜近了,街上到处悬挂红灯笼。
龙少白似乎也被这份热闹气氛感染了,他福至心灵的跑到豫围一家老字号饼店,买了一盒月饼,兴冲冲的赶回小别院,捧到商婉柔的床前,用轻柔而低绵的声音在她耳畔说:
“婉柔,中秋节就要到了,我上街买了你最喜欢的京沪月饼,有枣泥和莲蓉的馅儿,包着黄橙橙的鸭蛋黄,当然我也没有忘记买几个红豆沙馅的月饼,因为它让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想起你塞在我手掌心的那个豆沙包,那种甜蜜的温馨,是人间至美,还有你的好,你的温柔解语,都在我心里生了根,婉柔,有佳人如此,我甘愿为你生,为你死,如果这样的真心呼喊,你也听见了,那么起来回答我,起来回答我……”
蓦然,有推门声。
那是唐仲豪和董盈盈。
他们轻细的走进来,停在龙少白身旁,哀凄的望着他憔悴落寞的身影。
“停止吧!少白。”首先,是董盈盈开了口:“停止你的折磨吧!”
龙少白抬起一双浸满泪雾的眼眸。
“你不明白,盈盈。”他哑哑的说:“我也不想把自己陷在一片凄风苦雨里,只是每当看见婉柔形销骨毁的换样,我就好恨自己,居然保护不了她,那我还算是个男人吗?”
董盈盈的眼泪被引了出来。她泪眼汪汪的说:
“你别这样,少白!看着婉柔对你的付出,是这样不计生死,我的感动里有着佩服,也终于明白,你为何要对她如此深情和执迷不悟,虽然我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但我只求你别自暴自弃,在我心目中,你仍旧是上海滩的英雄,仍旧是豪气万千的黑豹子。”
“够了!盈盈。”龙少白迎视着她,凄楚的说:“只要有好这句话,就是给我最大的勇气了。”
“可是我听得出来,你的憔悴里有多少心碎的声音。”董盈盈悲怜的。“那么也让我来照顾婉柔,为你分担一些心。”
龙少白摇摇头。
“我已经欠你一份人情,我不想欠你更多,盈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想在未完成复仇大计之前,又多了你这个牵挂。”
董盈盈一听,伤心的哭倒在唐仲豪的肩上。
“你不要怪我冷酷无情,”龙少白心情复杂的说:“此时此刻,我除了把心力投注在婉柔身上,就只满脑的仇恨了,我恨不得马上就将宋云滔碎尸万段。”
“别急!龙哥。”唐仲豪眼里闪着一层光芒说:“我们的机会来了。”
龙少白诧异的看他。
“是这样的,”唐仲豪说:“我得到一个消息,听说后天晚上,宋云滔准备暗中带一批人马,到码头去突击我们从南洋运来的船货,因为他不满我们南方一连几次抢走宋氏集团的生意,打算劫走我们那批高级家俱,让我们损失惨重,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布下天罗地网,让宋云滔死无葬身之地,好替婉柔报仇。”
猝然,董盈盈惊骇的抬起头来,急切的喊;
“不行!你们不能在码头制造风暴,那会引起警方的注意,就算你们能全身而退,杀了宋云滔,也会惹上牢狱之灾。”
“没错!”龙少白专注的凝视唐仲豪。“盈盈的顾虑得对,我们不能莽撞行事,要是在码头引起一场械斗,追究起来,我们南方肯定会有麻烦,何况这是我跟宋云滔之间的恩怨,我不想连累你,不想连累六爷,更不想连累其他兄弟。”
“但是就算不为婉柔,宋云滔那混帐东西,还是会来抢走我们那批船货呀!”
龙少白沉吟了一下。
“这件事我自有办法。”他说:“仲豪,后天晚上,你就找个人到警察厅密告,就说咱们这条货船藏有大批的枪械和毒品,我保证,等这船一靠岸,警方就会大队人马到码头来搜查,宋云滔见到这样的阵仗,他还敢冒然行动吗?如此一来,我们就有警方的保护,不就可以顺利将船货搬进仓库里去了吗?”
“是呀!龙哥。”唐仲豪拍手称庆的叫:“你真不愧是商场上的黑豹子,能想出这么聪明的法子,不但让宋云滔不敢轻举妄动,就连警方查不出蛛丝马敌,对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只是……”他斜睨龙少白一眼。“这么好的报仇机会,却轻易的放过,太可惜了。
“不!”龙少白说:“我不会白白放过宋云滔,我和他,早巳誓不两立,而且我已经决定了,今年的中秋夜,就是我们一决生死的决战之夜。”
唐仲豪惊跳了一下。
“龙哥!”他不由自主的叫:“是你安排好婉柔的未来了吗?”
“嗯!”龙少白沉沉的应着,也沉沉的说:“经过这些日子的省思,我终于可以放下婉柔了。”
“那你预备怎么做?”
龙少白忽然吸了一口气,才闪闪烁烁的说:
“你先别问我怎么做,仲豪,我自有办法可以应付宋云滔,我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下战帖给宋云滔,决战点就在外白渡桥旁的废船厂,我要一次解决他和我,以及婉柔三个人之间的仇恨。”
“可是宋云滔会赴约吗?”
“会的!”龙少白肯定而自信的说:“我们这几个月,从他手中抢走多少原本属宋氏集团的事业,也早巳把他快逼疯了,他现在就像一集疯狗,就算我们不去惹他,他也会来咬我们。何况在上海滩,只要有我黑豹子的存在,他就会永远失去光芒,对他而言,我是他一辈子的威胁,如果不将我除掉,他也是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一定会赴约的。”
忽然间,唐仲豪竟感到一股焦虑和不安,仿佛上海滩,即将风云色变。
然后,中秋节来了。
这天娩上,月光皎洁的映落在小别院的每一处角落。
唐仲豪和董盈盈也早早来到了风铃小筑,在回廊里挂上一盏盏点亮的红灯笼。
币好花灯,他们才双双走进商婉柔的房间里,就一眼看见龙少白站在她的床前,用一双深邃的眼睛,直幽幽的凝视着她,用万千情意的声音说:
“婉柔,今夜我就要替你报仇了,说实在,我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到底我和云滔兄弟一场,我有些不忍心置他于死地,可是不杀了他,我又有些不甘心,总之,他欠你的,我一定要他血债血还。”
“龙哥。”
唐仲豪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满脸沉重,满脸哀思的说:
“时间到了,你也该出发到黄浦滩去赴的了。”
龙少白慢慢抬起眼帘,眼里竟布满了红丝。
“是的!”他俯,理着商婉柔的发丝,依依难舍的说:“我是该走了,婉柔,纵然对你有太多的依恋,我已势在必行。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即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和你相依相随,魂梦不离……
他那一番感人肺腑的话语,听得董盈盈眼泪直掉。
“少白,”她悲切的说:“你一定要去和宋云滔一决生死吗?要是你有什么意外,那婉柔怎么办?我又怎么办?”
龙少白静静的看她。
“盈盈。”他低哑的叫:“我早说过了,别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那会让我有更深的罪恶感,至于婉柔,你就别为她担心了,我早就有了妥善的安排和打算……
说着,他狠狠咬住嘴唇,颤抖的用一只手,准备将连接在商婉柔鼻梁上的氧气筒关上。
那一瞬,把唐仲豪和董盈盈吓得目瞪口呆。
唐冲豪立刻伸过手去,阻止的叫:
“为什么?龙哥,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结束婉柔的生命?”
“是呀!少白。”董盈盈也飞奔过去,痛澈心扉的喊:“难道这就是你替婉柔安排好的未来吗?。
瞬间,龙少白滑下了两行热泪。
“仲豪,盈盈。”他心如刀割的说:“你们别怪我,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也不想看着婉柔终此一生活在悲剧里,那才是真正的残忍。”
“可是你这么做,就表示你准备要视死如归。”
龙少白悲绝的看着他和董盈盈。
“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说:“因为我不忍心看着婉柔活着这样痛苦,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寻求解月兑,把她这一生的坎坷命运都全部带走,我也可以毫无牵挂的去为她复仇。所以仲豪,你放手!让我亲自为婉柔的悲苦人生,做一个美丽的结束。
不禁,唐仲豪的心沉到了地底,而按住龙少白的手,也颤颤的抽了回来。
立刻,龙少白把氧气筒关上。
那一刻,看得唐仲豪和董盈盈魂飞魄散,各自处在各自的悲哀里。
而龙少白,眼中也溢出了泪水,心中滴血的说:
“原谅我!婉柔,等我帮你报了仇,我会赶去和你相见,不会让你等我太久的……”
然后,他大踏步的转身离去。
“龙哥!”唐仲豪惊慌的追出去,在院子里拦住他:“我跟你一起去。”
“不!”龙少白回头说:“这场喋血风暴,是我跟宋云滔两个人的恩怨,我不要你插手。”
“但是我不放心,龙哥,宋云滔那么阴险狡猾。”
“我不怕!”龙少白噙住泪水说:“婉柔死了,现在我心中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也可以专心去对付宋云滔,你跟着来,只会让我分心。更何况,我还有一个任务要交代你。”
“什么?”
龙少白斜睨他一眼,才沉重的说:
“我要是不能活着回来,就请你帮我照顾住在长沙的婶婶,和唯一的堂妹兰红,还有盈盈。”
“好!”唐仲豪忍住即将奔窜下来的男儿之泪,屏住气说:“我答应你,龙哥,你安心的去赴的吧!不过……”他从怀里取出一把黑枪。“这个你带着,反正多一把枪,就多一层保障,希望你平安归来,这样婉柔才能含笑九泉。”
龙少白停顿了一下,轻轻接过那把枪。
“谢谢你!仲豪。”他感激的说:“你的这份情义和忠心耿耿,我会永远记在心里,你要保重自己。”
于是,他甩甩头,含悲的走出了小别院。
十分钟之后,龙少白终于来到了外白渡桥以东的堤岸边。
那是一个堆放木材原料的旧河道,连接着一座废弃的拆船厂。
当龙少白置身在那片荒凉的空地时,远远就看见宋云滔的车子,停在距离船坞不远的芦苇丛中。
星夜迷离,河风凄凄,却看不见宋云滔的人影。
他不自觉的走进木材区,站在空旷的广场上,对着四野大声疾呼着:
“宋云滔!你出来!既然你有胆量敢来赴约,为什么还要躲起来,故弄玄虚?”
突然,“砰”的一声,一道火花瞬间在他脚下进裂开来,他迅速一闪,抬眼看见宋云滔就高高的站在一堆原木上,手里握着一把枪,狂傲的笑着:
“哈哈哈!龙少白,想不到你这个名震上海的黑豹子,天不怕,地不怕,也会怕我枪里的子弹呐!”
“你听着!”龙少白挺直背脊,巍峨的说:“我要是怕了,就不会约你到这儿来一决死斗。”
宋云滔身手矫捷的从原木上跳下来。
“很好!”他冷冷的说:“你果然是一条血性汉子,只可惜,你的锋芒毕露,却处处抢走我宋云滔的风采,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所以我再也容不下你了。龙少白,只要上海有我白驹王子的一天,你黑豹子就必须从我面前消失,而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枪杀掉你,以泄我对你的夺妻之恨。”
“宋云滔!”
龙少白一下子被激怒了,他痛楚的叫:
“你别欲加之罪,什么夺妻之恨;什么容不下我,那全是你的自卑心作祟,其实真正该死的人才是你,婉柔是你的结发妻,你竟敢下得了手对她开枪,可你知道吗?你这一枪,已经把她打到万劫不复的地狱去了?”
宋云滔皱了眉头。
“是婉柔死了吗?。
“我情愿你一枪把她打死,”龙少白痛心疾首的回答:“也好过她现在变成行尸走肉的植物人。”
顿时,宋云滔整个人被震摄住了。
“植物人?”他又惊又骇的睁大眼珠,不相信的说:“这不是真的,龙少白,我一直以为你有办法可以救婉柔,一直以为你无所不能,可以让她死里逃生?”
“我不是神!”龙少白大声的怒吼。
“但是你是黑豹子,可以呼风唤雨的黑豹子,你怎么能视若无睹的任着婉柔沦为植物人?你这算什么上海滩的一代枭雄?你根本没有资格。”
“所以,”龙少白怒指着他。“我今天来找你算帐,就是要替婉柔报仇,向你讨回一个公道。”
“不,不!”宋云滔踉跄一退,极力的喊:“不是我,不是我!龙少白,这一切的风暴,全是你一手挑起的,你才是真正害惨婉柔的原凶,我是她的丈夫,我更应当为她负起复仇大计,你纳命来口巴!”
说完,他立刻对龙少白开火。
龙少白一闪,来不及还击,宋云滔已经像一只发怒的狮子,连连对他开枪过来,他有些措手不及,整个人就翻滚在地上,飞快躲进一堆原木后。
看着龙少白毫发未损,宋云滔更惹毛了。
“龙少白!”他一边大声的叫,一边杀气腾腾的追赶过去。“你给我出来!你这样躲起来,算什么英雄好汉?算什么名满江湖的黑豹子?你不是要为婉柔报仇吗?你来呃!”
接着,他就四处扫射。
而龙少白,也开始回击,整个河道上,枪声隆隆,火花四溢。
忽然,一颗子弹打在龙少白的手臂上,鲜血如泉涌般的奔窜出来。
他火蹲子,以一排排的原木做掩护,逃到一片幽暗的废墟里,再撕上的一截衣袖,绑在伤口上,再屏住气的等得机会出击。
终于,机会来了。
他看见宋云滔一步一步对他的方向走来,他迅雷不及掩耳的振起身子,把枪抵在他的脑门上。
“别动!”他斥喝的喊:“宋云滔·,这次你死定了……
宋云滔突然哈哈大笑着。
“你别太得意,龙少白。”他说:“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寒毛,我保证,你永远也休想救回你婶婶,还有你的表妹兰红。”
龙少白大大一震。
“你掳走我婶婶和兰红?”他惶恐的问。
宋云滔又放肆的笑了起来。
“不信?你看看拆船厂里面是什么?”说完,他又马上扬声喊:“阿德,把人质给我吊上来——”
一个人影立刻从黑暗的拆船厂里窜了出来,将地上的绳索一拉,就将两个被捆绑的身影,高高的拉到半空中。
透着几许月色,龙少白清楚的看见那两条奄奄一息,而被封住嘴巴的身躯,竟然就是他的婶婶和表妹兰红,他不禁痛极了,就狂声的叫:
“婶婶!兰红!”
那凄厉的叫声,让宋云滔更加狂妄了,马上掀动着嘴角,邪恶的说:
“我早告诉过你,我宋云滔是一只幸运的不死鸟,而你婶婶和兰红,就是我最好的护身符……”
龙少白的心痛更剧烈了。
“宋云滔!”他咬牙切齿的叫:“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是衣冠禽兽,我婶婶跟兰红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们?就算我和你有天大的仇恨,你全冲着我来,你把她们当人质来逼我就范,这算什么英雄好汉?”
“哈哈!”宋云滔洋洋得意的。“这就是我白驹王子聪明的地方,如果我不抓住你这个弱点,我又怎么能胜过你黑豹子呢?”
“那么你说,”龙少白气馁的。“究竟要我怎样,你才肯放了我婶婶和兰红?”
“很简单!”宋云滔说:“只要把你手上那把枪放下,任凭我处置,我就放了你婶婶和兰红。”
龙少白无助的闭了闭眼睛,灰心的说:
“好!我答应你。”
就把抵在宋云滑头上的枪,重重的丢到地上去。
“好了,云滔。”他失落的说:“你要我做的,我做到了,希望你信守承诺,放了我婶婶和兰红。”
宋云滔一语不发的捡起地方那把枪,高高举着,然后,他一回身,对着拆船厂里连开了两枪,汨汨的鲜血,就从那两条身影上流窜下来。
龙少白一惊,脸色大变,整个人就跌跪在地上,撕裂似的叫:
“宋云滔!你这个禽兽,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怎么可以杀害我婶婶和兰红?你太残忍,太没有人性了……”
“你要怪,”宋云滔一边吹掉枪管里冒出的烟,一边冷冷的说:“就该怪你太强出头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上海滩,既然有我宋云滔的存在,就不该有你的出现。所以,你也必须永远从我眼前消失,龙少白,你认命吧!”
接着,他又把枪瞄准龙少白。
正当他要把上板机,龙少白却冷不卒防,用手肘重重撞了一下他的胸膛,痛得他弯下了身子。
接着,龙少白就要再度飞扑过去,他马上一个翻身,猛对着他开火。
那火力之强,逼得龙少白纵身一跳,从废墟里逃开,一路死命的往河堤狂奔而去。
宋云滔气炸了,看见自己停在芦苇丛中的车子,就跳了进去,发动引擎,对龙少白的方向急驶过去。
眼看宋云滔的车子节节逼近,龙少白悚然一惊,发现一个斜坡,就跳了上去,整个身子却不由自主的翻滚而落,撞在拆船厂墙外一堆废弃的汽油桶里。
突然,宋云滔停下了车子,从车窗探出头来,扬声大笑着:
“哈哈哈!龙少白,你无处可逃了,只要你一死,这上海滩,这十里洋场,就是我宋云滔的天下了,再也没有人有你黑豹子的胆量,敢跟我争地盘,抢生意,我才是上海的新霸主,才是永远的白驹王子。”
于是,他踩足油门,眼露凶光的对着龙少白冲撞过去。
那车速是如此的来势汹汹,惊险万分。龙少白陡的奋起身子,从十万火急中跳开,一直滚到墙角边,再猛然回头,看见宋云滔的车子,正路在那堆汽油桶中,他见机不可失,飞快从裤管里取出唐仲豪临时给他的那把黑枪,眼睛眨也不眨的,就一枪射在那汽油桶上。
一下子,一股熊熊的火光,爆炸般的进裂开来,把宋云滔和他的车子湮没在一片火海里。
龙少白整个人不禁跌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那漫天燃起的火焰,冷颤颤的说:
“我终于替婉柔报仇了,宋云滔,你这一生太自负了,才不曾料到我还有另外一把枪。所以,你输了,也注定要葬身火海,你不要怪我冷血,我们兄弟演变至今,我也没有蠃,因为我跟你一样,都是上海滩的悲剧英雄,毕竟婉柔死了,婶婶和兰红也死了,我又亲手杀掉你这个曾经要生死与共的结拜兄弟,那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说着,他举起枪,瞄准自己的太阳穴。
“婉柔!”他突然对着夜空大声喊:“我来了,你等着我!纵然我们不能在人间里长相厮守,那么让我们在天上魂梦相随吧!”
然后,他就要扣下扳机,一阵急促的声音,在冷风中狂叫着:
“不要呀!龙哥……”
立刻,唐仲豪和董盈盈如狂风般的飞卷过来,急急拉住他的手。
“不可以,少白。”董盈盈惊痛的喊:“你不可以做傻事,不可以就这样结束你的一生。”
龙少白灰心丧志的看着他们,悲绝的说:
“婉柔死了,婶婶和兰红也被宋云滔杀死了,我还有什么勇气活下去?仲豪、盈盈,你扪别阻止我,我活着也是一身的罪过和痛苦。”
“可是你也死了,”唐仲豪说:“那婉柔要怎么办?”
龙少白猛然一怔,就拉住他的手腕。
“仲豪。”他困惑的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唐仲豪笑了。“婉柔根本没有死!”
龙少白惊愕极了。
“怎么会呢?”他茫然的说:“我明明亲手将他的氧气筒关上,她又怎么还能存活下来?”
“就是你这一关,”唐仲豪眼睛灿烂的说:“让婉柔脑中的神经受到刺激,血液和脑波也开始活络越来,所以婉柔不但没有死,也渐渐恢复意识了,我和盈盈已经把她送去医院,医生说这是奇迹。”
“是的,”董盈盈也热泪盈眶了起来:“是你对婉柔的这片深情,感动了上苍,才出现的奇迹,你又怎么可以自我了断?”
不禁,龙少白激动的喜极而泣。
“太好了!婉柔没有死,也因祸得福,恢复了意识,恢复了她的灵性,有佳人如此,美丽善良,我怎么能丢下她而死去呢?仲豪,盈盈,你们快带我去见婉柔吧!”
于是,他们三个人一起离开了废船厂,走在星光迷离的夜空下。
风,一阵阵从背后的河岸上吹过来,吹醒这花月良宵多美丽。
而眼前的夜上海,似乎依旧灿烂,依旧繁华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