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岑婕坐在客厅里,看着外头日式庭园散发的柔和灯光,耳边传来庭院造景的流水声,古色古香的摆设一点都不像一个刚硬的男人会住的地方。
她在沙发上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整个人缩成一团,她喜欢这种宁静的感觉。
她家是很温暖,不过也很吵——她想起了总是叨念不停的妈妈和喳呼的小妹,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看来,你已经喜欢上这里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她的身体先是一僵,然后转过身,“你走路都不出声的吗?”她的口气有些不悦。
“我不知道你的胆子那么小。”耿纳文在她身旁不远处坐了下来。“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
“现在才问,不会太迟了一点吗?”她讽刺的问。
“反正开不开心都得留下来,所以你最好开心点!”
她瞪了他一眼,这个男人真的不讨人喜欢。
她站起身,不打算继续跟他交谈下去。
“等等!”他伸出手,拉住了她。
舒岑婕低下头,有些错愕他突如其来的举动。
“有些事,我需要跟你说明白。”
“什么?”她皱眉问。
“要将轩轩照料好,他是我的责任,我不允许他有任何差错。”
她打量了他一会儿,“你关心他?”
“当然!”他简短的回答。
“但他却怕你!”
雹纳文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我并不需要他喜欢我,我只要他平安成长就成了。”
“父亲不是这么当的——”
“我不是他爸爸!”他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
他摇了摇头,“轩轩是我弟弟的孩子,他们夫妻死了,孩子由我照料,我并不懂该怎么跟孩子相处,也没时间去搞懂,他喜欢你,或许你可以叫他乖点。”
她想问轩轩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但现在似乎不是个好时机。她垂下了眼帘,淡然的说:“如果你愿意多用点耐心,你会发现其实他很可爱。”
他没有回答,只是松了松颈上的领带,脸上有着明显的疲累。
“你若累了,就该去洗个澡上床睡觉。”她的口气好像在关心他,一意识到自己的心态,舒岑婕立刻将脸拉下,对一个初识的男人,她是对他太在乎了点。
“喂!我不是在关心你,我只是怕你没办法付我薪水。”这似乎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我明白。”耿纳文的嘴角微扬,“那你呢?要休息了吗?”
“关你什么事!”她警戒的看着他。
她对下午那热情的一吻还记忆犹新,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扑上来,想一想,她似乎真的不该接下这份工作。
“妳放心吧!”他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我太累了,而且有点头痛,所以我会自己回房间,不过,若你愿意陪我,我也没意见。”
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不少女人倒贴他,不过平心而论,他是长得不错,就是太霸道了点,这不是她所喜欢的类型……也不是她该喜欢的类型。
“我懒得理你!”舒岑婕率先掉头离开,暂时把这个惹她心烦的男人给甩在脑后。
※※※
“妳昨天跑哪去了?”叶馨兰放下正在插的花,看着进门的二女儿问道,“昨天妤如打了通电话回来,说得乱七八糟,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没什么。”舒岑婕耸了耸肩,走了进来,“不过是在休假期间替自己找了份兼差罢了。”
“兼差?!”叶馨兰一脸的怀疑。
“对啊!”她将门外的小男孩拉了进来,“就是他。”
叶馨兰站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有点搞不清楚眼前的情况。
“这小孩是哪来的?”她问。
“我当保母!”
保母?!
一个脾气以火爆著称而且没什么耐性的人,竟然有人不怕死的请她去当保母?叶馨兰看着自己的女儿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最近我不住在家里,”舒岑婕轻快的说道,“我是二十四小时待命住在雇主家,他们供吃住,我收拾点东西就搬过去。”
“等等!”叶馨兰不快的看着她,“你不用问我的意见吗?”
舒岑婕对母亲大人眨了眨迷人的大眼睛,故做不解的问:“为什么要问你的意见?”
这个回答真令叶馨兰差点吐血,三个女儿之中就这个老二最会顶嘴、最不受教,她再次觉得请她当保母的人真是瞎了眼。
“妈,帮我顾他一下!”她相信自己的老妈子肯定可以把轩轩给照顾得极好,“我去收拾东西,很快就下来。轩轩要听话啊!”看到小男孩乖乖的点了点头,她才放心的离开。
叶馨兰不死心的抱着耿亚轩上了二楼,来到舒岑婕的房里。
“妈,你放心吧!我不过去当保母,不会有事的。”舒岑婕连头都没回就知道进门的人是谁。
“话不能这么说,”叶馨兰可没那么好打发,“是怎么样的人会随便找个人当保母,还让人住进家里去?”
“他伯父啊!”舒岑婕指着耿亚轩说道。
叶馨兰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情在她看来还是有待商榷。
“这事还是等你爸回来,你问过他之后再决定。”
叶馨兰拿出当母亲的权威,但舒岑婕的手还是没停过,继续收着东西。
“你这丫头是听到我说的话没有?!”叶馨兰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不由得恼火了起来。
“听到了又怎么样?”舒岑婕进浴室拿东西,又走了出来,“反正我已经答应人家了,我就要去。”
“但是——”
“妈,没事的,”她将自己的行李箱阖上,“反正不过就几个星期罢了!一切OK啦。”
纵使听到这样的保证,叶馨兰还是一脸的担忧。
“放心!”舒岑婕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拉着自己的母亲走出房间,下了楼,“我会把我雇主的住址留下来,不放心的话,你可以去看我。”
叶馨兰突然停下了脚步,舒岑婕不解的看着她,就见她的目光直视着前方。
舒岑婕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你怎么进来了?”舒岑婕的口气有些不客气。
她的语气挑起了耿纳文的不悦,但是碍于有长者在场,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进来替你拿行李。”
他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象,看得叶馨兰眼睛都发亮了。
“这位是……”
“伯母你好,我叫耿纳文。”他不卑不亢的回视着叶馨兰的目光,对她眼底异常的光亮感到不解。
不过他不解可不代表舒岑婕也不清楚,她对天一翻白眼——
“妈,你最好别作白日梦,他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
在叶馨兰的心中,二十八岁的舒岑婕是早该嫁人的“老姑娘”,所以只要周遭出现还算可以的男人,她都会抓过来好好打量一番。
“你都几岁了还挑!”叶馨兰一听到舒岑婕的话,老脸立刻拉了下来,“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就可以慢慢挑,你已经不年轻了——”
“我只有二十八岁。”
“你已经二十八岁了!”叶馨兰不留情的指正她的话,“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
“都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不用想也知道她想说什么,所以舒岑婕满是无奈的接口。
“知道就好!”叶馨兰继续打量着眼前替女儿提着行李的英俊男人,这种长相配上岑婕还当真是郎才女貌。“耿先生在哪高就?”
“在——”
“妈,这不关你的事!”顾不得会让母亲误会加深,舒岑婕一手抱着耿亚轩,一手拉着耿纳文,匆匆的离开了家门,也避开了叶馨兰的追问。
※※※
“以后不准用命令的口气跟我说话!”一上车,耿纳文便说。
舒岑婕楞了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刚才下车的时候对我说话的口气,下次不准再这样。”
她回想了一下,她只是对他说,要他在车上等着她罢了!这样也算是命令吗?真是个怪人。
“看你的样子,”她审视着他,“似乎没有被我妈影响。”
“我为什么会被她影响?”耿纳文不以为然的问。
叹了口气,舒岑婕说道:“她一副巴不得你娶我的口气。”
他耸了耸肩,“我只知道原来你已经是个二十八岁的老女人了。”
闻言,她的双眼冒火,“我只有二十八岁……”
“你妈说的,你已经二十八岁了。”他指正她,目光从后视镜中打量着她,看她生气似乎带给他很大的乐趣。
她的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那敢问先生你今年贵庚?”
“我已经三十二岁,不过关于年龄这件事,男人跟女人是不同的。”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一点是她所不能否认的,她咬着牙关,没有回嘴。妈也真是的,什么人面前不好说,偏偏在耿纳文的面前这么针对她的年纪。
不过,她干么那么在乎他怎么看她?她沉下了脸,这个男人除了英俊之外,脾气坏得要死,除非她脑筋不正常才会看上他,她在心中这么对自己说。
不过感情的事……
她直瞪着耿纳文的后脑勺。内心深处,她很明白,他的个性吸引了她,而他的吻占据了她的心。
※※※
舒岑婕抱着耿亚轩从计程车上走下来,一辆白色轿车在她身旁跟着停了下来。
她不以为意的瞄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你就是新来的保母吧?”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关门声传来。
老实说,她实在不是很喜欢保母这两个字——她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没错,你又是哪位?”
“戴柏恩。”对方戴着一副眼镜,斯文的露出笑容,“你好。”
舒岑婕打量着他,“你找姓耿的?”
戴柏恩听到舒岑婕的话微微一楞,然后点了点头。
“进来吧!”她拿钥匙将门打开,让他先行进入。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原本在客厅焦急等待的耿纳文抬起头,一看到进门的舒岑婕,立即几个大步走向她。
看到他的表情,她不自觉的拉着耿亚轩退了一步。
“妳跑哪去了?”
“去买些日常用品。”她的口气有些无辜。
“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他的语气有着指责。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他排山倒海的怒气是为何而来?
“你在书房工作,我不想吵你,而且只是买个东西罢了,你有必要反应那么大吗?”她也开始面露不快,“而且,你放心吧!我虽然已经二十八岁了,但还没老得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当然知道你找得到路回家,”听到她又提及自己的年龄,耿纳文满脸无奈,“只不过外面很危险。”
“有什么好危险的,”她的口气有着揶揄,“我跟轩轩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你——”原本还想好好数落她一顿的耿纳文,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一脸饶富兴味的戴柏恩。
“什么时候来的?”他焦急的脸色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派严肃,转变之快如同翻书一般。
“跟新保母一起进门的。”忍着笑意,戴柏恩说。
“我姓舒!”舒岑婕没好气的说。
“是,”戴柏恩好脾气的点了点头,“舒小姐。”
深吸了口气,耿纳文不想在自己的手下兼好友面前失控,于是说道:“你带轩轩上楼去。”
这种口吻还真把她当下人看,她的不悦之情明显写在脸上,但碍于有第三者在场,所以隐忍着没有发作,牵着耿亚轩离开了客厅。
“笨仔说她脾气很差。”戴柏恩一等舒岑婕的背影消失在两人眼前,便开口说道。
必于这点,耿纳文不予置评。
“看样子,轩轩跟你之间的相处情况有改善吧?”戴柏恩忍不住问。
雹纳文点了点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戴柏恩跟在他的身后。
“事情查得怎么样?”门一关上,耿纳文一点也不多废话的开口,暗示戴柏恩有关舒岑婕的话题就此结束。
“所有迹象都显示凶手就算不是金受元也跟他月兑不了关系,但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要找也很困难,因为他做得很干净。”
雹纳文的表情因为戴柏恩的话而显得阴郁。
雹家在五十多年前在泰缅边界靠卖白粉发迹,但二十几年前母亲被仇家所杀,父亲为了他与弟弟的安危送两个小兄弟离开泰国,自此两兄弟与白粉似乎划清了界线。
但他的父亲想得太过简单了,十年前他过世后,耿家的事业由他来接管,他还是走上了他的路。
不过后来他顺从了父亲的遗言渐渐收手,定居台湾,经营起时下最流行的娱乐休闲事业。
这几年耿纳文深知毒品害人不浅,所以可说是完全不做白粉生意,只不过还有数十个从年轻时便跟着他父亲的手下,除了毒品生意之外,什么都不懂,所以他只好让他们继续在泰国活动,不过他只是他们名义上的领袖,实际上,他并不插手他们的生意。
他们兄弟的想法很单纯,可是耿家这么多年的黑市生意,毕竟树敌太多。
就在他的弟弟带着古巴籍的弟媳回古巴探亲时,两人出车祸死亡,这件意外才让他惊觉,只有他们兄弟自以为已跟过去的恩怨划清了界线,外人依然觊觎着耿家在泰国边界的大麻田。
雹纳文明白弟弟的死亡不是意外,他发誓要抓住幕后的主使者,就算如此会使他再走回头路也在所不惜。
金受元是个韩国人,但在泰国长大,在耿家淡出毒品市场之后,他俨然成了新一代的霸主,两家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但现在却为了数公顷的大麻田起了纷争。
金受元想要并吞耿家的大麻田,但他不愿意,毕竟毒品害人不浅,更何况他不想因为这笔买卖而使警方盯上他,没想到金受元竟然因此杀了他的弟弟——耿瑞诺,而且还放出风声下一个就是他。
“他现在人在哪里?”
戴柏恩摇摇头,“我只能肯定他不在泰国。”
“用最短的时间把他找出来。”
“我知道。”戴柏恩表示,“瑞诺的孩子还有那个小姐……”
雹纳文瞄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直说。”
戴柏恩考虑了一会儿才开口,“其实轩轩跟在你身边不是个好主意,你最好早点把他送走,目前金受元的目标是你,接下来一定是瑞诺的孩子,你最好早点对他做好安排。还有那位小姐,她也最好跟我们划清界线,我们的处境并不安全,离开我们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
雹纳文看着戴柏恩,他们两人是共患难的多年好友,一直以来他都忠心耿耿的为耿家做事。
“我懂你的意思,”耿纳文淡淡的说,“我是因为他刚失去父母才把他留在身边,我会尽快把他给送走。”
他已经失去够多的亲人了,而轩轩——是他拚死也要保护的一个。至于舒岑婕,他不会让她因为他的关系受到任何的危害。
“还是你已经喜欢上她了?”戴柏恩看出了他的迟疑,于是问道。
雹纳文锐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这是你的私事,”戴柏恩好脾气的道,“你有权喜欢任何一个女人,不过最好等这件事落幕了再说。”
“我自有打算。”耿纳文严肃的沉下脸。
戴柏恩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的起身离去。他还有事情要办,越快把金受元找出来,对耿纳文而言才是最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