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古亘送回家,曲线就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维苏威出产的红葡萄酒,这种极动情地被称作“基督之泪”的东西,盛在夜色中的水晶杯中,有种魅惑感。
她啜着葡萄酒,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唇角滑落。突然有想流泪的冲动,她一定是醉了。
纤长的手指用力抓紧座椅,她只想用这种方式抑制住眼中满蓄的泪水。可,身子却抖瑟起来,无可遏止,泪水刺痛了双眼。
“为什么哭?”熟悉的男性嗓音那么温暖、那么温柔。
她浑身一震,含泪的眼眸突然睁大,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月光下,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门前。
“是为了我吗?”背对着清冷的月光,他把脸转向她。模糊的,她听到他轻轻的叹息。
一时之间,她呆坐在沙发上,瞪大泪眼,怔怔望着他。
他迈着坚定的脚步走过她面前,一只大手握住她纤柔的下巴,眼神中充满爱与痛楚的纠缠。她从没见过他这么哀伤的表情。他总是优雅地微笑,毫不留情地征服。
“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得下?”幽蓝的眼睛直接凝视着她。她可以看见他眼睛里满面泪痕的自己。
她扭头不看他,眼泪却不停地滑过面颊,止也止不住。
他握紧了她纤细白皙的双手,感觉到温暖在一丝丝散退。
“不是我要和你作对,只是你不给我机会。”他吻着那冰凉柔软的发丝,低柔的声音就像沁满了泪水似的沉重。
她没有挣扎,脖子突然传来冰凉的感觉。
派恩为她戴上手中的项链。独特的三度空间美感,亮丽的钻石得以从每个角度挥发。链坠看似由两颗泪状的红宝石组成,实际却是一颗完整无缺的红宝石,颜色强烈得像一团从内向外燃烧的火焰。贴着雪肤,散发无可挑剔的晶莹光芒。
曲线伸出颤抖的右手,去触模颈上的项链。三度空间的钻石链身,双泪成心,D色级IF净度的红宝石,唯有“心光”才有。
意识过来,她伸手到颈后将它取下,但还未得逞,沾着泪水的红唇已经被他攫取。
她向后隐隐躲了一下,但他霸道地搂住她的颈。空气瞬间变得稀薄,脑中一片空白。等知觉过来的时候,已经依恋在他的吻中了,忘记了身在何处,是何身份……
靶觉到了她全部的依赖、信任。他将她抱起来,走到床边,将她放置在被褥中,再度吻上她的红唇,爱怜地拨弄着她的长发,十指深深地插在发间轻轻地揉扯着。每一次的揉扯都让她的心有种想要爆裂开来的狂热,带来阵阵昏眩,和着长长短短的喘息……在这个夜里,他如此温柔如此宠溺地对身下的人儿反反复复地呢喃。
她将脸颊贴着他结实的胸膛,仿佛躲在那里,便可以逃避所有不愿面对的现实,便可以得到一直渴盼的幸福……如果可以永远这样,多好……她很累了,她真想在他怀中永远地睡着。
窗外雪花飘飘扬扬,绵绵不断。她慢慢地合上了忧郁的双眼。
明天,他们又将回到敌对的战场上。
没想到,失败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IAC在出价收购罗曼的支柱产业时,低估了交易的不确定性、成本和风险而付出过高的代价,出价失误使得IAC公司的股票跌落。
派恩迅速决策,突然展开一连串大胆而成功的缔结合作伙伴关系和对IAC的回购行动,新的一轮并购运动风起云涌,景况蔚为壮观。这一举措震撼了纽约商界。
曲线望着巨型屏幕,瞬息万变的数字不断从她眼中闪过。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瞳孔渐渐放大。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不……不可能……”零乱的语句说到后来,已渐渐变成了愤恨的发泄,显然无力再控制情绪。
她奋力挥开桌面上的水晶杯。一声巨响,血红色的葡萄酒飞溅出去。地上、墙上,一片狼藉。
“你用三个月的时间,就毁了我五年来的成果……”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歇斯底里,笑得绝望、愤怒和不甘……一贯的高傲与自如在瞬间崩塌。
五年来所建立的一切,如高楼大厦般轰然倒塌。狠、绝望,如万箭穿身般,痛到骨髓里面去了。
尖利的酒瓶玻璃割伤了她的手,鲜血,一滴一滴地淌落在地上,和血红色的葡萄酒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究竟是香醇的酒还是苦涩的血。
听见响声的古亘和医生急忙跑进来,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古亘惊慌地冲上前。
曲线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手指因为过分用力而发白了,紧咬着嘴唇的齿尖在颤抖,在红唇上印下一道又一道青紫的痕迹。
医生动作迅速地给她注射冷静剂,然后为她处理伤口。
她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身子也不再颤抖了。
迸亘似乎领悟到什么。他转过身,望向闪动着千变万化数字的大屏幕。
罗曼为获取IAC的控制权,先以较高于市价的出价收购IAC股份,这时候,IAC股东面临“囚徒困境”,为避免陷入第二阶段收购的不利地位,不得不争先恐后地把手中的股票出卖给罗曼,就一分钟之前,罗曼成功获得了IAC的51%股份。而剩下的49%股权,包括她手中的35%,罗曼只要以极低的价位就可以收购到手。
曲线没有开口说话,没有哭,也没有笑,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
在战场上,需要的是冷酷的心和毫无瑕疵的强劲,但她没有做到。她犯了兵家大忌,大悲、易怒、急躁。如果不是她急于求成,估价错误,就不会导致IAC股票下跌,让罗曼有机可乘。行如闪电,是“不败神话”的制胜关键之一。只是她没想到,他的决策和执行速度比她想象中更快。她五年来所谋划的一切,就此毁于一旦。
天色渐渐暗下来,她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面无表情地遥望海天,黑色长裙的边沿缀着梦幻般的流苏,流苏的下摆垂在她白皙的脚尖上。
迸亘立在她身后,静默不语。
稀薄的微光拥住她,她微微抬头,浓密修长的睫毛晃动了一下。
“每当我心情不好,就会去Tiffany,在那里心情不会不好。”她的声音很轻、很缥缈,“但现在,整个纽约,我再也找不到一处让我快乐的地方。”
这里,已经不属于她。
一辆豪华轿车行驶在第五大道上。
曲线安静地望着车窗。街上的雪大部分已经化了,天气很阴冷,行人在眼里匆匆掠过。
远远地,她看见一个男人立于前方,高大的身影和黑色的大衣在寒风中昭示着一个温暖的港湾。
“小姐?”古亘轻唤。
她沉默。
车子缓缓停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她走下了车。长发像黑丝锦缎般流泻于身侧,行为举止像布女圭女圭般木讷,没有表情的脸蛋宛如瓷女圭女圭般白皙。
冷风刺骨,在雪花纷乱的痕迹里,派恩默然伫立,透过苍茫的白雪,凝视着前方的人儿。
她的反应没有预想中的狂暴,只是木然地站在远处,没有惊叫、愤怒……那是所有情感燃烧到极点的冰冷,却混杂了爱、恨和绝望。
在这样空洞的目光下,派恩只觉得心头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十字路口的灯正转红,人们停住脚步。世界霎时寂静下来,人们安静地等着灯号转变。铅色的天空正飘着冬天最后的残雪。
在仿佛漫长的短促时间内,两人就这样彼此望着。
最后,派恩迈开脚步,缓缓走向她,可是,就在距离数步时,他再也无法走近。
“对不起。”但他并不后悔,因为他只是做了自己必须做的事。
曲线静静地伫立着,她的恨意,痛苦执着的忧伤,都隐在冰封一般的外表下。残雪虚幻地落在二人之间,仿佛在嘲笑她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灯号终于转换,之前暂时停止的人群立刻一哄而散。汽车飞驰而过,人们来去匆匆,这一切变得那么陌生,没有可靠感。
她抬起右手。“心光”就在她那戴着手套的手里,红宝石浑然天成,如同两滴晶莹的泪。她伸出左手握住他的手,将“心光”放置在他的手心上。
然后,她后退几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我恨你!”
她的语气像闪着寒光的利刃,直插进他的心里。他只有沉默,但他心底,恐怕连结局都早知道了。
当她转身离开时,他双手抱拳,痛楚在他的全身蔓延……风刮过他的脸孔,好像要划破他的肌肤,直击心脏。
车门合上,车子慢慢启动,驶向肯尼迪国际机场。
曲线呆呆看着车窗外流逝的风景,将他送给她的布女圭女圭紧抱在胸前。她只带走了两样东西,他送的布女圭女圭,还有圣诞前夕两人在洛克菲勒中心圣诞树下的合影。
苞他那段相爱的日子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跟逐渐远去的纽约市景交错、重叠地出现。
冷漠的面具碎了,泪水流满了她的脸颊。
如果他不是“不败神话”,而她不是罗曼的独生女,那么是否,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