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潋滟睛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柱浓抹总相宜。
饮湖上初晴后雨苏轼杭州西湖,自宋元以来,遂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谚,其秀丽山水闻名遐迩,而其中,西湖的绝致景色更为仙境典范。
如此引人入胜的灵秀风光,令得许多文人雅士常於此把酒吟诗,宋朝文人苏轼被派遣守杭时,就曾独出机杼地将西湖比喻为传奇美人西施,更说过“天下西湖三十六,就中最好是杭州”之语。
物产丰硕,人文荟萃的西湖不仅有美山美水,更有古刹名塔,小桥亭轩,曲水流觞,四时景致皆异,其醉人之处,非言词能尽说透彻。
想要细看这美景,那么,湖畔的“楼上楼”当真是最佳选择。
楼上楼三面临湖,视野延伸极广,环状楼阁设计精心,一山两堤三岛五湖,不费吹灰之力,尽收眼底。
难得的是,这最接近天堂之处,并不昂贵。
据说是由於这儿东家特爱西湖景色,性喜好客且慷慨於分享,也因此,楼上楼几乎是天天座无虚席。
“卖花儿,卖花儿。”
一个小泵娘捧著个小花篮,在喧闹的人群中细声叫卖著。
若是常客,肯定对她一点也不陌生。
由於她家境清苦,小小年纪便得分担家计,掌柜的看她可怜,才准了她在楼上楼里卖花儿。这一卖,可也让她成了这楼的特色之一“大爷,买一朵花好吗?”她见有人迎面,便微笑问道。
人娇小,身子更是瘦弱,楼内高朋满座,一旁的喧嚣轻松压过了她本就不大的声量。那粗汉没个注意,连她影都没看到,不小心就撞了她一下。
“谁模老子!”粗汉回首,却啥也没瞧见,才疑惑地抓了抓头继续走。
“啊。”小泵娘低呼了声,踉跄几步,尚不及站稳,隔壁桌的客倌正好起身,无巧不巧,她被这突然一顶,往后跌向阶梯。
只记得要抱紧花篮,她两眼一闭,身子绷紧,却没料到落入了一副胸怀之中。
“小心。”温柔的嗓音在她头上响起,有些沉,但又与寻常男子相异。
这人身躯极暖和,小泵娘抬起大眼睛,望见一张端正的面容,顿时微愕。
“对、对不住。”确定人家著的是男装,她赧极,赶紧扶住把手自己站好。“啊……谢谢公子。”她、她还以为一定不是男人,因为,他的身子比爹软呢……叹,她在胡想什么?
“举手之劳。”那公子微笑,瞅到她双手抱著的花篮,略思量了下,出声问道:“这花儿怎么卖?”温温的语调。
“嗄?”她一愣。
“等等啊。”做个手势,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串铜钱,“这样够不够?”独特凤眼眯得细细的。
她呆呆地瞧著他的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忙道:“不、不,太多了!”可买好几个花篮呢!
“不要紧。”将铜钱塞进她手中,微弯腰睬著篮子里的花,“哪个好呢……嗯,就这个吧!”拣了朵粉女敕的小黄花。
“公、公子,太多了!”她急著告诉他。
“嘘。”修长手指摆放唇上,示意她别紧张,拿著花看了看,将枝折断一截,那公子伸出手,将花儿别在小泵娘发上,然后才笑道:“多好,妳跟这花好配,我就用少少的一串钱,买妳这无价的赏心悦目。”真可爱。
她只能傻傻地望著他,那人察觉,又朝她温和地一笑,笑得她脸红心跳。
像是察觉到了背后有什么动静,那公子站直身,微微侧过首。小泵娘这才发现,他后头还有一个极其俊美的高瘦少年,两人手上都拿著一柄长剑。
奇怪的是,那少年不知为何,双眉皱得好紧好紧,一直瞪著那公子,像是非常不能苟同什么事。
那公子笑容依旧,仿佛什么事也没,眼睛巡了遍,才往角落走去,喜道:“凑巧刚走一桌,真好。”而且位置就在栏杆旁,上上座呢。
俊美少年只哼了声,板著脸跟在后头。
小泵娘怔然地杵了半晌,那看来有二十六、七的公子平易近人,英飒中带著和善;跟他同行的,十七、八岁的少年则看来较之寡言冷漠。
这样的两人……是兄弟?可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虽然那少年俊美绝伦,年龄也和她相仿,但她一颗少女芳心就是在短时间偏向,了那公子。偷偷瞥见两人入了座,她下意识握著手中的铜钱,才想到要还给人家。
“小二哥,沏两壶龙井,雀舌的。”那公子,也就是男装的容似风,坐下吆喝。
“来了!”店小二立刻打点去了。
“徒弟,你要吃啥?”见店小二没一会儿捧著热茶上前,她朝俊美少年问道。
“不要叫我徒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话。
这七年来,他说过多少遍!
“好好,不叫就不叫。”都到了现在还跟她争,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该不会只长个儿没长脑袋?“那,殷烨殷少侠,请问你想吃啥?”接下小二哥递来的热茶,她拿过杯子慢慢地在手里转著。
殷烨没答话,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不觉地跟她一样在转杯子!这臭婆娘的怪习惯他是什么时候也染上的?将茶杯重重地搁上桌,他更不想开口了。
唉,这小子脾气不仅怪异还拗得让人模不著头绪。容似风支著下巴,对他这种动不动就生闷气的别扭行为已经非常能应付。
“你不叫是吗?那我叫啦。”清咳两声,她道:“小二哥,麻烦给我来盘炸响钤、葱油草鱼、香菇菜心、生爆鳝片、八宝豆腐、油焖春笋、香菜千丝、叫化子鸡……对了,别忘了最著名的东坡肉。”说出一串菜名,她无视於店小二低头苦苦默记,啜了口茶再道:“至於小点呢,我要酥皮角、糖枣糕、像眼糕、澄沙饼、女乃皮烧饼、蝴蝶卷子,你再帮我装个小盘儿,上面放些杏子李子栗子桔子……”这么长又念得快的菜单,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小二也有些招架不住。
“妳叫那么多哪吃得完!”终於忍不住,殷烨总算开口制止她。他们只有两个人,能有多大食量,喂猪也不过如此。
“啊,我还以为我要念完了墙上的菜名你才会说话呢。”她调转视线直瞅著他,“怎么,你到底想吃啥?”今天可是她作东,这小子不给面子,连带影响她胃口。
“妳……”为什么老是这样?他忍著气道:“随便。”
有说等於没说。“这样啊,小二,刚刚那份菜单一次全上吧……”
“等等!”他怒视她一眼,深吸几口气,看了下墙上木牌的菜名,才绷著嗓子启唇:“……虾爆鳝面。”好不容易才捺著没发作。
“早说嘛。”她一笑,抬眼对小二哥道:“不好意思,小二哥,刚才的请你当作没听见,咱们要两碗虾爆鳝面,东坡肉一盅、炸响钤一盘。再来一小碟糖枣糕,这样就好了。”
“是是,客倌稍等。”小二暗暗擦去冷汗,松了口气领命而去。
“这茶真好。”她再注满了杯,“出门办事那么久,总算又能回来这儿,品味用虎跑泉水沏的龙井上茶。”她住在杭州二十几年,怎么也喝不腻。
“妳爱吃爱喝随妳,不要随便招惹人家。”殷烨冷淡道。
她眨眸。“谁?”
“妳说呢?”还跟他装傻,那姑娘对他们这桌的注视,热切到他想当作不知道都不行。
“你难得会这么关心,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哎呀,有嫁弟弟的感觉耶。
“我是讨厌妳这样不正经!”他受够了她这一路上的态度!
不是故意挑他死穴就是想办法刺他要害,再恶劣一点就去招惹一些不该招惹的人,然后让他收烂摊子。这次远行办事,容揽云只吩咐他一人去完成,偏偏她要跟,本来可以很快弄妥当,都被她搅乱了!
“是你太严肃。”明明小她这么多,又爱故作老成。拿起茶杯正要就唇,眼角馀光却瞥到了那卖花的小泵娘被人缠了住。
“这位公子……请、请让开好吗?”小泵娘小声地要求。
她本是要走过去还钱的,但忽然冒出个陌生人来挡住了路,怎么也不给过,听著他们那群人的调笑,她开始著急了。
“别那么害怕嘛,咱们不过是要请你喝杯酒而已,没有恶意的。”一名长相斯文,状似书生的白衫男子笑道。
“我不会喝酒……”她已经告诉他们好多次了啊。
“不会喝我教妳喝。”另一名明显有醉意的男子道。“妳这么可爱,我铁定把妳教到会……嘻嘻,喜欢我用哪儿教?用嘴?”下流的词句引来同伴们的咯咯醉笑,更三言两语不堪地讨论起来。
小泵娘红了眼眶,垂著头。
“我不喝酒……我、我只是个卖花的……”为什么要来这样为难人?
“花?好好,我买。”白衫男子像是施舍乞丐般,丢给她一枚铜钱,“我要妳头上这朵。”他伸手就摘,还顺道模了她柔女敕的面颊一把。
她吓得花容失色,深感屈辱,后退一步,却进了另一个虎口。
“别跑嘛,咱们都是好人啊。”男人站在她身后,搭上了她的肩。“妳真是细皮女敕肉啊,可有咱们刚吃的东坡肉还滑腻?”又是一阵笑声。
那几人就这样把她围了起来,东一句,西一句,皆是粗俗调侃。
纵使看不过去,也没人敢吭个声,这些人部分是糜膳秀才,若是现在得罪了他们,往后他们中了试、当了官,谁知道会不会回来报复?
一时间,众人敢怒不敢言,只剩下那两桌放肆的笑声。
“哎呀!我说徒弟,你有没有觉得好臭啊?”
突然插入的话语让大家都愣了下,纷纷往声源看去。
容似风仍旧煞有其事地道:“臭、臭,真是太臭了。”她皱眉,用袍袖遮住口鼻,“是不是你放屁?”她看向桌旁人。
殷烨怔住,而后察觉每个人都在看他们这里,立刻瞠目狠狠地瞪著她。
“不是你?那是谁?”她转过头,目光落在那群人身上。“好像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你胡说什么!”满楼菜香,哪里有什么臭味?没有怀疑她是女人,白衫男子驳斥道。
“啊啊……天,真的好臭。”她夸张地偏过头,像是快要呕吐般,拿起茶杯赶紧啜一口,才极其惊讶地再度面向殷烨,“奇观啊奇观,徒弟,怎么有人讲话眼放屁一样?”天下事无奇不有啊。
那白衫男子一愣,怒道:“你说谁!”
“谁应了声就是谁喽。”从容不迫地端起茶壶倒茶。
她声音并不大,但却恰恰能让众人听见。旁边泄出了一点点窃笑和私语,那群人不甘被人这样给难堪,当场同仇敌忾。
“让我去教训那家伙!”其中有几人会武,立刻自告奋勇上前。“如果不想受伤,就快点跪下讨饶,本公子或许还能——好烫!”伟大的出场词还没说完,就捂住了脸痛叫。
“真对不住,因为太臭了,不小心手滑了下。”容似风好歉疚地给对方看空杯。
“他女乃女乃的!竟敢耍人!”一人见同伴吃了鳖,大声怒吼,取出随身短刀,直直朝她砍去她没躲,也不避,只是悠闲地喝著茶。唇边有著诡异的笑。
就在利刃要沾上她的衣服前,银光一闪,一柄亮晃晃的长剑倏地从中插入,正对来者下颚。
“吓!”偷袭的人赶忙收力以免撞上,却不小心收势过猛,一跌坐在地。
背对著他们的殷烨右手握著剑柄,护住了容似风。他生气地看著她,抿紧了嘴,知道这女人就是喜欢这样考验他的耐性!
在如此多人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那群家伙简直气煞了!
“不要放过他们两个!”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跟著一夥人就冲了过去。
“无可救药。”容似风抄起桌上两只茶壶中的一只,一挥手便往他们丢去。
满壶热水就要临头浇来,那些人大惊,急忙跳脚散开,中间的白衫男子推挤中闪躲不及,刚好被砸中脑袋。
“呜啊!好烫啊——我完啦!”好看的脸熟啦!毁啦!他抱著自已面部打滚,凄声哀号。
铁壶“喀隆”一声掉在地上,大夥儿定目一瞧,就马上有旁观者爆出笑声:“是空的!”
“咦?”白衫男子模著自己,头上只有热热的水渍,但不到烫死人的地步。丢脸丢大了,他一拍地板坐起,怒喊:“别让他们走!”
“我可没说要走。”右侧有人扑来,容似风拿起佩剑反手用剑鞘敲了他一记,再用力一拐,“不送了!”她清喝,那人就失足掉出楼外。
“啊——”凄厉惨叫,扑通一声,直落西湖。
“让你醒醒脑。”她扬眉笑道。人模人样的,品格却如此低劣。
“开打啦!”喀搭喀搭,闲杂人等鸟兽散。
殷烨实在不想帮忙解决她惹出的麻烦,但就是有人不识相!后方砍风声落下,他看也没看便倒转剑尖刺去,只听抽气声惊起,一人影往旁闪去。
“来得好!”容似风用鞘身贴著来者腰部借力巧推,俐落地将人给送出楼外,“第二个。”她喊,鞘再一转,挥向另一人,“打扰我吃饭,该打!”啪啪啪!
“爹哇!”扑通。
“娘呀!”扑通。
像是下饺子似地,围在桌旁抢攻的十数人不停哀叫,不停减少,一个个都跌进了西湖里去清醒清醒。
“饶命啊、饶命啊!”最后一个双掌合十讨饶,“我不会泅水啊……拜托大侠饶了我……”看容似风有收手的迹象,机不可失,他霎时挥拳猛力朝她打去。
一道利光瞬间从左侧刺进,他当下惊得脑中空白,僵硬地转过头,望向少年俊美却宛如阎王的面容,沿著他修长的手臂往下看著自个儿被刺穿的衣服,以为肚破肠流了!
“不知悔改,演技太差!”容似风抬起腿,把他也给踹了出去,“你不会泅水的话,就叫你下面的同伴救你吧!”她朝木栏外喊道。
殷烨拨开剑上的破衣布,将之收入剑鞘,上头一点血迹也没。
容似风回过头,见状勾起唇,夸道:“你已经能运用自如了。”分寸都拿握精准。
“不要再用这方法来试探我。”他冷声道。这种一路上要他最后关头出手相救的戏码实在令人生厌!
他恼怒,却不知是在恼她不顾己身安危,还是恼自已太过心软。
“呵呵……”没有正面回答什么,她找到了躲在一旁的小泵娘,上前捡起在混乱中被踩过的花蓝,她走近她。“对不住,害妳没生意做了。”
小泵娘惊魂未定,却觉得这公子刚才好神勇、好英雄!才脸儿红红地想道谢,楼下的掌柜就咚咚咚地跑上来察看战乱后的灾区。
“天哪!”他一拍自己油亮的额头。真正没生意做的人是他啊!
“啊。”容似风站直身,略带抱歉地道:“掌柜的,别担心,这儿的一切损失我会负责,你只要上四方镖局报个名号,我保证连强壮的工人都有一大批可供使唤上不过,不好意思了,大哥。
“啥?四方镖局……难不成你……妳……”他们杭州有个声名远播的镖局,当家的是个豪爽海派的壮年男子,听说他有个妹妹,一向穿著似男……
“妳……妳是容姑娘?”他讶问。
明明是臭婆娘。殷烨站在后面,又是冷哼一声。
“容……姑……姑、姑娘?”有人吃惊地张大了嘴,才冒芽的情思硬生生地被折了断。
容似风拍了拍一旁小泵娘呆掉的脸蛋,笑道:“正是在下。”
***
“舵主,小、小姐回来了。”新来的门仆阿正,被诡谲的气氛弄得开始结巴。
杨伯在旁边,观一眼容揽云难看的脸色,咳了两声,解围道:“舵主已经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往一实是“早就”知道。
“是、是!”阿正诚惶诚恐。他今天头一回上工,连门口那大匾额上写得四……什么都没问清楚呢,就被众人拱推作代表进来报告……这个主子好像很难伺候啊。
他还没走出厅,就在门口碰到了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
“大哥,我回来了。”来者正是容似风。她无视於容揽云黑煞的表情,跨过门槛朝他笑道。
大哥?阿正展现他机伶的一面,立刻躬身,道:“少爷好。”多拍点马屁,才好过日子。
不料“啪”地一声,容揽云重重地拍桌站起。
“是小姐!”隐忍许久的怒气终於爆发。“她是小姐!你要叫她小姐!”声如洪钟。
“啊啊……嗄?”阿正被那咆喊震得有点头昏眼花,还是容似风扶了他一把。他眨眨眼,看著身边挂著微笑的青年,委屈道:“分明就是个男的啊……”虽然身子不够壮,但臂膀很有力啊!
“跟你说了她是小姐,就是小姐!”他干啥跟个门仆争论这种事?容揽云不容反驳的下令:“以后都要叫她小姐!听到没有!”根本是迁怒。
阿正呆了,不晓得自己本来是马屁的,怎会变成揪马毛了?这地方委实怪异得紧,对男的要喊小姐,那杨伯也该唤杨嫂?舵主不就变成……
“容夫人……”他喃喃。
“你说什么!”木窗快被震破了。
容似风呛咳了声,忍笑忍得很不成功。
“好了,你快点出去。”在有人要大骂之前,她赶紧推著门仆。“过些天会有人跟你解释的。”踩著他满脸困惑,她好心补充。
将大厅门合上,她转过身对著自已大哥。
“大哥啊大哥,看来你身子骨强壮如昔,作妹子的我也就用不著担心了。”中气如此十足,真令人欣羡啊。
容揽云瞪著她,决意要好好教训这胡来的妹子。对!懊怎么做呢?
先打她几下……但她今年好歹也二十有七,实在不适合用对付那十个孩子的方法;不然把她关禁闭……可她会乖乖听话待著才有鬼;那就,不准她吃饭……唉,这怎么行,她若是不支昏倒了,他就要去祖宗牌前忏悔没作好兄长了!
嗯……呃……啊!心里挣扎地呐喊。他满腔的不悦,终究在妹子的笑容中化为千万无奈。
“回来了就好。”虽然一踏进杭州城就先来段让人头疼的鸡飞狗跳,搞得他们镖局的镖师练拳之馀还必须去人家饭馆收拾善后。揉著额角,他看了下她,问:“那小子呢?”
容似风知他问的是殷烨,“回房里去休息了。”走近椅子坐下。
“哼,这小子也太过孤僻了!”明明住在同一问宅子,怎么他上次见到那兔崽子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我看他大概连咱们长什么样也没费心去记吧?亏我还替他著想。”他想那孩子毕竟是寄人篱下,所以让他在镖局里有份差事,不致存有亏欠感,若他功夫够好,甚至可以成为他的左右手。
毕竟算起来,自己也是那小子的师伯,怎料他那么难伺候,性格冷漠不说,成天还板著个脸,见人也不搭不理。幸好他不喜欢跟那十个孩子有交集,否则连他们开朗的性子也变阴沉了那怎办?
“欸,这种年纪嘛,难免会拗了些。”唔……这个理由够不够好?
“是吗?”他哼声,不接受这种说词,“我看他不都一直是这个样子?”只有风妹才拿他有办法。
她笑了笑:“他还是个孩子,以后自然会长大的。”
他瞅著她,一双已经有些白丝的眉毛动了下,半晌才启唇:“那妳呢,妳长大没?”
她微顿,正想拿茶壶的手就停在半空。
“大哥,你在说笑吗?”她已经可以算是个“老”姑娘了。
“我要是可以笑得出来就好了。看妳这样,妳不知我心里多替妳惋惜。”他难得严肃道。也因她年龄长了,很多事必须说开。
没有讶异突然转变的话锋,望向他,她的眼神是温和的。
“这样没什么不好啊。大哥,我不像娘,不够软弱,也不懂得如何依赖,所以,我没有办法依循她的脚步去走。”
“我知道妳跟二娘不同,所以,就算妳照著二娘的路走,也不会有相同的结果。”为什么她就是看不开?二娘在她面前呕血而死的冲击确实是根深蒂固,但难道就没有能够不再束缚她的一天?
“大哥……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她轻声淡笑,没有给正面答覆,只是突然说了这一句。
总是这样,她总是这样四两拨千金!
容揽云恼虽恼,却没出言逼迫她正视。他知道,她已经想打住这个沉重的话题了,就算再怎么勉强谈论下去,她也不会让人有机会接近她内心那一处不能碰触的伤口。
他深深一叹。
“我并不想多管妳,只希望妳能别忘记我这个作大哥的。”从小看她到大,她的转变,让他既心疼又寂寞。
她抬起凤眸,直视著他。
“我从来就不曾忘记我的好大哥。咱们兄妹俩,可算是相依为命,又哪那么容易忘呢?”他对她的好,她一辈子都记得。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认真,他愣了下,心里还真有些雀跃喜悦,他老以为这个妹子会认为他很罗嗦呢!脸上不由自觉露出傻傻的笑,哪还有舵主的威严。
直到身后的杨伯咳了声,他才恢复面部肌肉,想起件事得交代,正经道:“妳若真当我是大哥,就该听我的话,我已经告诉过妳了……”
“咱们镖局仇人多嘛!”容似风替他接下去,又笑又叹。这大哥简直像是个老婆子。“我知道的,我有小心注意。”怎么就是不信她?
“妳知道?妳知道还没跟我说一声就出门?”虽然他明知自己妹子有能力行走江湖,但就是没有办法完全放心。
四方镖局一向挑明不跟强取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作勾当,更不看脸色,所以常常都会得罪人,不过他们名望大,又享有一定的盛誉,有本钱跟人家杠上。但要是对方玩阴的,那可就不那么好对付了,他就怕那个万一啊!
“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跟著去啊。”见他皱了眉,她提醒道:“你担心我,就如同我也会担心别人一样。”
“别人?”他一顿,随即恍然大悟,“啊……啊!那臭小子还用得著妳去担心吗?我看他根本没把妳当师父。”没大没小的兔崽子,干啥还为他费心思?哼!
“这个嘛……”她微笑,“大哥,再怎么样,我是不能不管他的。”从她把他救回来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她的责任了。
包何况,这七年来,她了解他到骨子里,更不能说放手就放手。
否则……唉。只愿,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别起任何波涛。
容揽云没注意到她眸中一晃而过的异色,只顾著说:“妳就是太实心眼,认定什么事以后就坚持到底……要我说嘛,让那小子去受点皮肉苦,看看气焰还会不会这么嚣张……”
她抚唇,一副烦恼的模样:“喔……大哥,他细皮女敕肉的,我舍不得。”
“啥?妳……妳在逗我笑吗?”他瞠著铜铃目。
“嗯……你说呢?”呵。
一旁始终沉默聆听的杨伯,眉毛悄悄地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