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第一天回来,住进那个大房子,他就知道她并不晓得那个地方已非端木家所有。
她在屋里的每一种行为和态度,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为什么明明认为这是自己的家,她却突然说要搬走?
“一直……一直跟礼住在这里很奇怪,我想那是不太好的。我绝对不是讨厌和礼住在这里,只是,这样是不正确的。”
昨夜,她努力地如此解释着。
蓝礼央坐在自己的办公座位上百思不解地想着除了昨晚对他表明要搬离之外,早上在餐桌上,她也试探地提及不需他载送的话题,但都被他技巧性地回绝,给了她软钉子;没想到她竟趁他不注意时招了出租车坐上去。结果他只能开车跟在那辆出租车后面,一路目送她到公司。
等他在公司停车场停好车后,她已经进入办公室,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出来。
他当然可以进去找她,不过经过早上的那种情况,别说他尚未平复心情,对她那种前所未见的拒绝决心,他的确需要重新思考如何应对。
自她回来,与他重逢的第一天起。他就介入和渗透进她的生活;即使一开始她觉得有些困惑,但最后仍是受他影响而不知不觉地接受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甚至在他面前做出偷跑的行为。
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她曾经做过的相似的事。
没有表情的瞪视着面前的笔电屏幕,蓝礼央快速且毫无错误地将会议档写好;为了使浮动的情绪平静下来,他甚至连明天后的部分都已做好。
幸好直到中午端木丽都没什么特别行程。将文书档案打印出来放进透明的活页夹,他起身走到她的办公室前。
就像要彻底将他推拒在外,平常她总是大门敞开,今天却关上了门。
放在门前的手握了几次拳,这才屈指敲门。
“请进。”
里面传来端木丽响应的声音,他开门进入。
“……这是下午开会要的资料。”将文件放在她桌上,他道。
她正专注地阅读厚重的统合报告书。
“我知道了,谢谢。”她说,头也没抬地。
蓝礼央看她一眼,随即翻开工作时随身不离的记事本,道:“下午两点要和部门主管联合开会。四点日本仪器厂商来谈事情。至于研发部门的试用品已经准备好了,今天就可以给您。”
端木丽用来勾重点的铅笔停住了下。
“好的。那就请他们在下班之前把样品送过来,我会仔细试用。”她一副处理公事的态度。
虽然平常也是在工作,但她并不会只把他当下属看待。
打从一开始,她就一直都当他是“礼”,然而现在,她却完全以他是“蓝特助”的身份来交谈。
他懂了。
她要专业,他就专业。将记事本合上,蓝礼央道:“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他也会将私人情绪搁置在一旁。
结果,一整天下来,两人之间的对话除了公事,再也没有其它。
为避开高峰时间,公司上下班都会晚半个小时,所以下班时间是五点半;将近六点的时候,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虽然是周末,但对蓝礼央而言并没有任何不同,他猜测她今天不会跟他一起回家,果然没错。
“啊,你好。你是礼吧,好久不见。”
他的座位就在电梯出来,要到副总办公室的途中,上楼的人必先经过他的位置。一名面貌清丽的女子正站在他面前,很有礼貌地和他说话。
“嗯……不过,你好像不认识我?”女子打完招呼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虽然他们的确没说过什么话,但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她是端木丽最要好的朋友。蓝礼央望向办公室,果然端木丽走了出来。
“小莹。”端木丽唤道,并朝女子走近。“我今天要和小莹去吃饭,所以……你先回去吧。”
她对他说话,却没有看着他的眼,蓝礼央注视着她低垂的视线。
“……我还要加班。”她明显愣了一下。“可是……”
“祝您愉快,再见。”他截断她的话。
她脸上闪过一丝为难。
“那……你不要留太晚。”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对身旁的好友道:“走吧,小莹。”
“哦……”清丽女子看着两人好一会儿,随即向他道别:“再见。”
端木丽和好友离开的背影,他看都不看,然后,他让自己专心于成堆公事之中,各部门工作的进度追踪,甚至把下个星期会用到的报告都概略写完,星期一就要用的那份还加装精美的封面,之后,他才拿起公文包离开公司。
回到大房子,整栋建筑物漆黑成一片,那就表示她还没有回来。
于是他进到自己所居住的副屋。即使不用开灯,也能看见电话录音机的红灯在闪烁。副屋的电话和主屋是一样的,是主屋的分机。
他打开电灯,将公文包放在沙发上,月兑掉西装,拉松领带之后,上前按下闪着红灯的钮。
哔的一声,端木丽独特的醇厚嗓音透过机器传出:“礼,我这两天假日要睡在小莹家,不回去了。星期一我会直接去上班,所以,你不用等我。晚安。”
他垂下手,伫立在电话前,动都不动。
四周静悄悄的,毫无声响。
他的时光彷佛倒回到八年前,那个完全没有月光的夜晚。
“……谢谢你,小莹。”
坐在好友家的沙发上,端木丽对着旁边的好友说道。忽然要来她家住宿,一定是麻烦人家了。
“没有什么好谢的啊。”清丽女子一笑,笑容甜美,随即正色道:“我才要谢谢丽丽,丽丽救过我一命。”
端木丽歪了下头。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还需要提吗?“那我要谢谢小莹,每天载我上学。”她道。
好友笑了,跟着有点不甘示弱,努力地想了想,道:“那我要谢谢丽丽,上次从国外带回来给我的礼物。”她将注满女乃茶的茶杯放在桌上。
端木丽想起蓝礼央不让她晚上喝茶。
“啊,那个……”很性感惹火的内衣,她问,“结果你穿了吗?”因为金发友人曾经大力推荐,所以她才买来送给还在感情路上努力的好友。
“哈……哈哈。”好友脸一下子飞红,尴尬地笑笑,但是很快地,那笑容掺杂了一点苦涩。
“嗯,怎么说呢,根本没有那个机会吧。我最近开始在想,或许安叔叔永远也不会接受我。”
好友心伤的表情映在端木丽瞳眸中。
她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地陪着好友。好友长久以来追逐着某人而不放弃,她也是。
她也对某个人有那种怎么样也无法放弃的心情。
就算离开那个人身边,却还是在意着他的一切。看着摆在桌上的茶,她却一口也不敢喝。
但是,这个晚上,她依旧失眠了。
如果礼知道她没睡觉,一定又会不开心吧。必须……要早点找到新的住处才行。想着这样的事情,端木丽度过没有蓝礼央在身旁的假日。
原本打算星期一直接到公司,但是最后,她还是在星期日的傍晚离开好友家,怀抱着并未沉淀的心思回到大房子。
才打开大铁门走进,她就觉得有点奇怪。只要礼在,副屋一定会有灯光,但是现在副屋却是一片漆黑。注视着门户深锁的副屋,她走过石板路,来到主屋的大门前。
白色门扉是半掩着的,并未关上。她微顿住,仅轻轻一推,门板“咿呀”地往里面开启,屋内十分安静,这小小的声响,因为回音而被放大到有些刺耳的感觉。
始终觉得有些怪异,所以她并没有贸然地进去,只是在门口处观察着房子里的动静。
橘红色的晚霞从她身后照进大门,在地板上画也一个圆弧形的光区,她的影子映在上面,因为长廊的窗帘是拉上的,所以只有她站的地方有光。
昏暗之中,好像有人影缓慢地走了出来,她马上认出那是蓝礼央,瞬间安心了一些,只是……
“礼?”端木丽看着他,他从暗处极慢地朝她走近。
只见他头发微乱,刘海垂在额前,上半身仅着白衬衫,却没有塞进裤腰里,依赖也是拉松的,手里拿着一瓶开过的酒。
不若之前每次进到主屋的整齐仪容,总让人感觉优雅且拘谨的他,如今看来既放荡又颓废。
他停在她面前,仔细地凝视着她。之后,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缓缓伸向她的面颊。
端木丽没有动作,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您……”只说了一个字,他便低下头,用手掩住口鼻。
他脚步不稳,身体摇摇晃晃的,端木丽连忙扶住他。
“小心!”一接近,就闻到淡淡的酒味,礼不是不喝酒吗?赶紧将他搀到客厅,她让他坐在沙发上,那瓶酒好像是上次外国友人来时喝剩的。
拍他的背,她轻唤着他:“礼?”到底是怎么了?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
他上半身前倾,深深低垂着脸,手肘撑靠在膝盖上,声音低哑道:“……您不是……不回来?”
“嗯。”端木丽轻应。但是,她一直想着他,所以就回来了。
“你喝酒了?我去倒杯水给你。”语毕,她站直身就要离开。
“等……等等。”
不料,他却从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失去平衡地坐倒在他腿上。
“礼?”她吓了一跳。
“我有话……要说……不,应该是,你有话……也要跟我说……”他皱眉低声说道,随即似乎因为感觉头疼痛苦,脖子往后仰,闭着眼睛用手按住额侧。
“我去倒水给你。”见状,她又道。再一次站起身,朝厨房走去。
找到杯子,她拿起水瓶。在倒水的时候,因为手有些抖而洒了一些出来。刚刚他说的话,让她尚未沉静下来的心剧烈动摇起来。
礼为何会那样说?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她有泄露出什么吗?大概是因为水的关系,她的手指才变得有些冰冷。轻轻吸着气,端木丽端着玻璃水杯走回客厅。
蓝礼央坐在那里,因为酒意而微微低首,闭着眼睛,就彷佛已睡着一般。
她上前,将水杯放在茶几上。
“礼。”她唤,但他没有回应。“……礼。”凝视着他,她的声音更低了。
心跳得好快!他就在她这么近的地方,触手可及。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她带着些许怯意,轻轻抚着他垂在胸前的领带。
听说,送对方领带,是想要束缚住对方的意思;虽然她是送礼之后才在杂志上看到这种说法的,不过,好惊讶,有种自己深藏起来的想法完全的感觉。
如果她说要把他绑起来,他一定会答应吧?因为她是“小姐”,是他会为她做任何事的、端木家的“小姐”。
莫名地笑了一下,心里却相当感伤。她抬起眼,却发现他已再度张开双眸,并且正注视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空气凝结住了。
只要随便说些什么,将自己刚刚的举动搪塞过去就好,反正礼看起来不大清醒,但是,端木丽却没有办法开口。她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想到他喜欢的人,想到有人喜欢他,想到不能再和他太靠近,是不是不要回来比较好?她的感情比以前更加强烈,心那么乱,她真的不晓得要怎么办。
她的确有话想跟他说,但是,她不能说。
所以,八年前,她走了。
她究竟必须隐藏自己的真心到哪一天?思及此的一瞬间,她涌起一种全然舍弃的沮丧心情。明知他正看着自己,原本抚着领带的手,带点忌讳似的,极缓慢地往上移动。
细白的手接近他,充满犹豫和不安,最后,却在他的脸旁停住,微微地颤抖着。
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她的手往下滑去,将他的领带缠绕在指间。
她微倾身,波浪般的长发顿时从肩处落下,她绝美的面容凝视着他,几缯发尾碰触到他的面颊。
然后,她提起他的领带,低下脸,轻轻地在上面印下一吻。
“……你,这……”
听到蓝礼央的声音,端木丽心悸地放开手,退离一步,但他似乎难以保持意识清楚,只能扶住头,甚至忘记使用惯用的敬语,断续地首道:“等……我有话……跟你说……别、走。”像是用圭皿最后仅存的一点清明神智,他再度无力地闭上双眼。
端木丽紧张到甚至可以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了。上楼拿毛毯给他盖住,之后,她毫不迟疑地离开大房子。
回到好友家,本来以为她已经回去的好友被搞胡涂了。她又借住了一夜,祈祷蓝礼央不会半夜找来。并且打电话给二哥及其第一秘书。
棒天一大早,她和第一秘书约在车站,然后坐出租车到机场。
直飞欧洲。
“……执行长虽然老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不过原来他那么宠妹妹啊,你有没有发现不管你有什么要求他都不会拒绝?”因为早起而频频打呵欠的美艳女子一脸惊奇的表情。
她知道,不论是要回国工作,又或者是突然要去欧洲展览视察,不管她说什么,二哥都会答应,即使他不曾笑着和她玩,即使他明明是个讨厌公私不分的人。
就是她和二哥是不同母亲,他还是把她当妹妹;她也一样,他是她的二哥。
“我知道,很抱歉,让你这么匆忙。”端木丽轻声道。因为身边要有个助手,她不能带蓝礼央,只好借用第一秘书。
“虽然我很开心能去欧洲,不过下次能不能先让我安排一下血拼行程,还有我要找好吃的蛋糕店……”美艳女子聊着想要去吃美味点心再回家叫自己弟弟做给她吃,她弟弟厨艺很不赖的事情。
然而,端木丽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直到美艳女子提到关键词,才让她一下子回神过来。
“蓝特助,你跟他发生什么事了吗?”美艳女子支着面颊问。“不是找蓝特助而是找我,肯定有什么原因吧?”
端木丽回过头,看着她。
“……没有。”她只是太冲动了,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办,她要好好想一下,要好好想……
“副总,你真奇怪呢,明明心里就有事,却硬是不说出来。我不是只指今天这个状况而已喔。”美艳女子道。
她低下头。
“没有什么比自己喜欢的人更令人害怕的了。”她细声说。
“啊?”美艳女子眨眼。
“我在某个地方看过这句话。我觉得……相当贴切。”至少,对她而言是这样。
她总是在意着礼,在意到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地步。
“其实,你喜欢蓝特助吧?”美艳女子叹口气后问道。
闻言,端木丽的身体一震!但她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机内开始变暗,班机上的乘客,包括美艳女子都睡着之后,她才极低声地自语道:“我……不可以说出来。”明明已经这么决定了,但却做了等同于说出来的举动。虽然只是一时冲动,但现在却是后悔莫及。
从蓝礼央为她受重伤的那一天起,她就彻底醒悟了。他会为她牺牲的,即使牺牲掉的是他自己,但她却永远没有办法知道那是为端木家,是为她这个“小姐”,还是只为她这个人?那是有极大差别的。
从小生长在端木家,对祖父十分孝顺的蓝礼央,所受到的影响究竟有多深,她不晓得;如果拿掉她端木家的人,所以她永远也无法知晓。
若是她把自己的感情全说出来,所得到的爱情会是真实的吗?她这一辈子,都会怀疑。
如果可以把他紧紧绑在身边占为己有,要是能那么不顾及他,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她也就不用这么烦恼了;然而,爱情也许的确会使人变得自私,但她害怕自己变成那样,害怕她的自私伤害了蓝礼央,同时也伤害了自己。
她也不能让蓝礼央牺牲自己的人生。她要切断他和端木家的联系,让他自由。
因此,她才要离开。
她想过无数次,倘若她不是他口中的小姐,如果她能以另外一种身份和他相遇,就好了。
不想让端木家再束缚他,却又没办法放弃。
对她来说,蓝礼央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她可以凝望他,说他美丽,却绝不可能伸手将他摘下。
她逃走了。
她竟然再度从他面前逃掉!
酒醉清醒的隔天,领带上的唇印证明端木丽曾回来并非是场梦境。蓝礼央一早就赶到公司,以为端木丽一定会出现,没想到等不到人就算了,上班时间一到,执行长的新任第二秘书来找他,告知他副总和第一秘书去欧洲出差,所以暂时必须由身为副总特助的他递补第一秘书的位置。
她竟敢再度逃走!
从他面前,再一次的,丢下他,然后逃到遥远的地方去。
欧洲的巡回展为期一个月。上班时,他让头脑塞满工作,也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想到她;但一回到大房子,却满满的全是她的身影。
他痛恨等待。
从八年前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像是一个鬼魂,独自守在这间空荡的大屋内,等待它原本的主人归来。
他离不开、走不掉,只能任由寂寞和孤独啃噬着他的灵魂。
全都是因为端木丽。
如果不是她,他可以抛下一切就走;如果不是她,他就不用等待。
因为无论如何都想要再见到她,所以他才会在这里。
被酒误过一次,蓝礼央无法再麻醉自己,只能再度清醒着被孤寂所吞噬。于是夜晚一到,他在屋内走过一遍又一遍,如同那八年间所做的一样,他始终保持着房子的原样,让时间彷佛在这里停住。
这样,他就不用去细数自己究竟过了多少个日子,不用去在意自己已经熬过多少次黑夜。
周围寂静无声,室内没有开灯,仅有外面围墙微弱的光源,但蓝礼央却十分熟悉房子内部的摆设位置,缓慢地来到连接二楼的阶梯。
他模着平滑的木质扶手,一阶一阶地往上。
斑中时他代替祖父工作的那段时间,每天早晨,他都要上楼唤醒端木丽,即使明明知道她已经早起在等他敲门,但他还是会去唤她。
她总是穿好制服,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开门跟他说早。那个时候,他没想过为什么,但是后来他知道了。
那是因为,她在意着他。
来到端木丽的房间,蓝礼央扭转门把进入。书桌和椅子上放着许多文件与资料,角落则摆着她回国至今都还没整理好的行李。
几件随意挂着的衣服、迭放在矮柜上的书本、卷起来的窗帘……她回来的痕迹明明这么明显,然而,却又已经不在了。
蓝礼央垂着额头,无法确认体内那股愤怒失败暴躁又掺杂着思念的强烈感情是什么,只是,他没有办法忍受她不在。
相隔多年的重逢,她回到他的身边,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无法忍受见不到她的事实。
她那在意着他而表现出来的行为举止以及表情,就像坏掉的影片不停在她脑海中重复播放;原本可以每天相见的人,又再度从他面前消失,他觉得自己整颗脑袋几乎要炸开了。
但是,她还是不在。
“……可恶!”
忍不住低咒一声,他放下双手,用力撑住桌子,低垂着脸,他的双肩起伏着,桌角因此摇晃而触到旁边的矮柜,矮柜上有颗布做的骰子额巍巍地掉落到地面,然后滚到床脚。
蓝礼央瞥视着那颗被透明纸包装起来、并且还打着缎带的布骰。那是端木丽小时候的劳作,他还记得自己曾捡起来还给她过。
那颗骰子的位置,让他睇见床底下有个木箱,那木箱是打开的,里面放着几本相同厚度的书册,其中一本横放在其它的上面,里面还夹着一支笔。他并没有去想那会是什么,只是因看见笔要掉出来了,所以在捡起布骰时顺手拾起那本书册,想要将笔放好。
但当他一翻开来,却在内页看到自己的名字。
于是,他停住动作。
那是端木丽的字,他看过数不清她经手的档上的签字,所以十分确定。那一页,用他的名字开头,就像是给他的信件一样,端木丽以第一称“我”写着内容,在问他,是不是她不要回来比较好?他还是没有发现那是什么,只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名字,所以,他翻阅其它页数,所有的文章,都是以他的名字“礼”为开头,内容就像是写给他的信,只是信纸换成本子,一封接着一封。
他放下那本,将木箱里其实相同的册子拿出来看,内容竟然全部都是写给他的信!从她念大学、研究所,直到毕业去东南来,然后又到欧洲工作,到她回国为止,每篇文章最后注明的日期从未间断过。夹着笔的那一篇,是上个星期写的,是她回来后写的唯一一篇。
这就是她的“日记”。
离开他的日子以来,她一直在写信给他,即使那根本是不能寄出去的信,蓝礼央彷如将周遭的所有事物尽皆遗忘,就这样站着翻看那一本本写给他的信件。从一开始她跟他说对不起,很抱歉害他受伤;到中间她对他说在学校发生的种种事情,再到后面她工作上班的一切。
饼节的时候一定会祝他开心,他生日的那天也不能忘在最后写上生日快乐。
她写着只有她自己懂得的信,写着等同于退回给自己的信,虽然字里行间没有任何寂寞和孤独字眼,但这全部却都代表着她对他无止尽的思念。
在要回国的那一天,她写着:礼,我要回去了,你会不会已经忘记我了?如果你忘了我,那我应该要高兴吧。因为,我就是不想影响你,所以那个时候才会决定离开。
但其实我是个意志不够坚定的人。刚开始到国外留学时,我一直念书,寒暑假也努力修学分,因此大学只念了三年就毕业,然后我才发现,那是因为我想回去;所以我继续读研究所,这次只花了一年就拿到学位,原来,我还是想回去。
但是,四年显然还不够久。知道公司需要人手,于是我自愿到国外的工厂工作,甚至还要求去更远的地方;但是,当我得知你在端木家的公司工作时,我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失败了。
为什么我没有把你从端木家的漩涡里拉出来?为什么端木家还困着你?你是不是又放弃了什么来迁就端木家?就像小时候的钢琴比赛那样。
我一直相当懊悔:完全没有办法忘记。礼明明是个相当优秀的人,却因为我而失去你能拥有的东西。
为什么你会进端木家的公司?究竟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你没有做其它选择?我想了好久,想了好多,因为我不知道,所以必须要回去弄清楚。
可是我害怕,担心说不定这只是我在找借口,因为我一直想要回去。
八年了,够不够?我是不是可以见你了?我不那么确定。
但是,礼,我真的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我真心希望你能够永远幸福。
简单的字句,蕴含着浓厚的情意,直到最后一个字,都还是在为他着想。蓝礼央放下手,那本还在他手中的日记也跟着垂在他身侧。
他月兑轨的情绪缓慢地转变成一股极深沉的情感。
那之后,每个没有她的夜晚,他读着她写给他的信,直到她结束欧洲的工作,回国的那一天。
她的班机会在傍晚抵达,于是,他下班后就直接回到住处,穿上洁白衬衫、黑色长裤,以及剪裁利落的西装背心。他拿起一串系着银链的钥匙,银链的另一头连接连接的是一只银色怀表。
蓝礼央穿好外套,将怀表放进背心暗袋处,然后,带着那串钥匙,打开主屋的大门。
他不晓得她会不会回到大房子,但是,他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她。
八年,一个月,两天,几个小时,都是一样的。对他而言,等待并不会由于时间长短而有所不同;因为,想要那个人回来的心情是同样地强烈。
深夜,外面的铁门开启了。
他伫立在二楼端木丽房间的窗边,望见一抹纤细人影缓慢走了进来。于是他来到她房间门口,听那脚步声逐渐地接近。来者推门而入,待对方走进几步,他关上房门,同时反手落下锁。
他紧紧注视着转过身来的端木丽。
“从现在开始。没有把事情讲清楚,我们谁都不能走出这个房间。”
他道。
在国外念书的第一年冬天,下雪的圣诞节。在外国人相当重视的这个节日,她的家人和朋友都不在身旁,没有办法和重要的人一起度过,有些同样是落单的留学生便一起办了热闹的聚会,她也被拉着去参加;到中途大家就醉了,但因为她并没有喝酒,所以悄悄地离开。
她一个人走在街上,看到到处张灯结彩,每个窗户望进去都充满了欢欣的气氛。她穿着大衣,围着围巾,雪花落在脸上,呼出的气形成白雾;正当感觉寒冷之际,她在一家百货公司的橱窗看见一只大熊玩偶。
看起来好温暖。
她不觉停住脚步,让在那里,看着被晕黄灯光笼罩的毛茸茸布偶,好久都没有动过。雪花在她头上堆出一个迷你山丘,她在呼出一口长长的白气之后,走进去买了那只熊。
假期结束,金发的室友回来宿舍,新奇地笑喊着好大一只熊,然后问她不是否给它取了名字。
她顿了一下,月兑口说出“礼央”两个字,把自己吓了一跳。
金发室友学着她,但是音没有读准,读成了“莉雅”。她听到后愣了愣,也没有纠正,于是就把那只熊命名为“莉雅”;尔后为了小小报复蓝礼央总是唤她小姐,所以她就在名字后面加上大人二字。“莉雅大人”就这样诞生了。
那只布偶熊,就是蓝礼央,陪伴着她,度过每一个没有他的时刻。
坐在出租车里,望着窗外倒退的景物,端木丽因想起往事而有些陷入回忆。
在欧洲的一个月,她忙于工作,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到蓝礼央;然而这样做只是在逃避而已,她并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但是回国的时间到了,即使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却也不得不去面对了。
她明白自己有很多东西留在那间大房子里,有形的或无形的。她必须亲自去处理,所以,她又回到了这里。
从机场一路未停,她提着到国外才买的简便行李伫立在大房子前。
拿出钥匙打开厚重的铁门,她缓慢地走进去。远远望见副屋有灯光,主屋一楼的灯也是打开的,就像在期待她回来般,指引出一条道路。
离开八年后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时的感觉也是一样的。本来以为半荒废的这里大概只有自己了,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灯火通明的熟悉家园,还有她最想要见到、同时却也是最不想见到的蓝礼央。
现在和那时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二楼她的房间也亮起了灯。她想,那一定是蓝礼央,因为这间屋子里不会再有其它人了。
就像被牵引了那样,进屋后踏上阶梯,她来到自己的房间。
开门之后,她走进去,身后传来门关上的声音,于是,她转过身。
蓝礼央果然就站在她面前。
“从现在开始,没有把事情讲清楚,我们谁都不能走出这个房间。”
他这么说。于是,端木丽低下头,片刻后再抬起。
“礼……想要说什么呢?”那天,他的确是对她表示他有话要说,只是她没听就走掉了。他的表情相当严肃,肯定是因为这件事而生气了。
“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小孩子玩捉迷藏的年纪了,您一声不响就又擅自离开,实在令人相当困扰。”他瞇起眼睛道。
她晓得自己给许多人添麻烦了。真的非常过意不去。
“我知道在公事方面造成你很多不便,你生气是当然的,对不起。”
之后她也要去向二哥赔罪,她很努力拚命地工作了,展览非常成功;第一秘书则是要求在欧洲享用美食的费用都由她负担,她已经充分表示诚意过了。
“我不是在说过个!”他忽然大声起来,令她微愣住。只听他极为冷怒地道:“虽然您做过那么多让人气恼的事,但这件事却最让我生气。那天您做的事,您可不要说您不记得了。”
端木丽怔怔地看着他。
原本她就不敢期望他也许会因醉意而遗忘,但是,该……怎么办?她完全不知道。
“……真的很抱歉。”明知他心里有了要等待的人,她还那样,确实是她的错。
“我要搬出这里了。如果你希望的话,在公司时你也可不用见我,我会想办法的。”她道,手心和额头都已泌出汗。
他只是凝视着她,非常沉默的。许久,他启唇道:“您根本不晓得我在说什么。”
她脑袋里的确是一片混乱,但她已经尽量保持冷静了。
“我知道礼因为我而不高兴了。”而她不想他这样,因为对她来说,他是这世上最让她害怕的人。
“上次您跟我说过的,您喜欢的人,您是真心喜欢他。”他忽然道。
他用了肯定的语气,所以她想,是再也没办法说谎了。悄悄吸了口气,她轻声道:“非常……喔,只喜欢过他,没办法喜欢别人,所以,是非常喜欢。”
他始终不曾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就彷佛这世上已经没有他在意的事情,只除了全心全意注视着她。良久良久之后,他启唇:“如果我说我爱您的话,您要怎么办?”
他平静而且直接地对她说道。闻言,端木丽心跳了好大一下,但是很快地,她垂低首,闭紧眼,有一种非常想哭的感觉。
“我……”她微弱地开口。怎么会这样?她的心好痛。
“我想要礼可以开心愉快,真的。所以……所以,礼不必这样,为了我,这样的……来迁就我……我真的……只是希望你能幸福。”为什么……她又错了!为何她总是这样伤害礼?因为她的感情被他察觉了,所以他只好放弃自己想要的,违背自己的心意来接受她。她不想这样……怎么办?她真的……很难过、很难受。
“您为什么要哭?”
直到听见蓝礼央的声音,端木丽才发现自己的泪水已经滑出眼眶。
“我……对不起。”她用手遮住眼睛。“我想要做得更好,可是,似乎不管怎么样做都不对;所以的事情,都是这样。我回来,只是希望了解你为何没有月兑离端木家,却反而更束缚住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她的声音轻轻颤抖着,想忍住眼泪,却根本办不到。
她是真心想放开他,却也是真的放不开他;结果到头来反而不知如何是好,让她变得如此矛盾。
所以,她终究还是失败了。如果他们之间可以不要那复杂、可以更加单纯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忍耐着无法和他相见的日子?又是为了什么回来?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室内只有她强忍着的细微哽咽声,因为她遮着眼,所以自然没见到他是什么表情。
“……这样子看来,无论我说什么,您都不会相信就是了。”蓝礼央上前一步,拉下她遮着双目的手。
端木丽讶异地抬起泪眼。
“咦……”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要说什么都可以了,反正毫无差别。”他紧紧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一直以来的冷静表情完全消失,以着她前所未见的恼怒语气逼视她道:“是您自己一句话都没说就跑去留学的!说什么不会讨厌我、那样就可以站在我身旁,离我很近!谁能在听过您那些话之后毫不在意?可是您却这样丢下我离开了!扔给我那些让我也在意的话语,完全不给我响应的机会!以为您读完书就会回来,好,我等!但是四年过去了,六年过去了,我始终在这里,等着一个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的人,您知道我是什么心情?”
他一边说,一边迫使她往后。直到小腿碰到床沿,端木丽被他逼得再也站不稳,一下子坐到床铺上,然后错愕地昂首看着他。
“你……”在被他按住肩膀推躺在床铺上时,端木丽傻住了。
只见蓝礼央单膝跪上床,一手拉松领带,以绝对支配者的姿态俯视着身下的她。
“请您好好听清楚。我一次也没有因为您是小姐而违背过自己的心意。”语毕,他低首亲吻她的唇。
她睁大双眸,不敢置信地僵住身体。
“等……”她下意识地用手肘顶住他的胸膛。“礼……”什、什么?这个……他——虽然想要说话,但双唇立即又被吻住。
“不等。我已经厌倦等待了。”他贴着她的唇瓣,非常厌恶且不高兴的低语。
“可、可是……等一下、不、不行的……”她、心脏跳得快进出胸腔了。不是这样的,这个、奇怪……应该是……
从未经历过的热烫拥吻让她完全丧失思考能力。在他用舌探进她口中好好品尝一番过后,他这才稍微放过她,手肘撑在她脸旁,他略微恼怒道:“您以为我为什么一直在这里?您以为我为什么要等待这么长久的日子!如果不是真的爱着您,我又何必这样!”压低声音,他的眼神变得危险而炙热。
“即使您说不行也没用,因为我不会听『小姐』的话。”
“什……”她眼眶湿润,双唇被他抹上美丽的艳红色,只能迷惑地看着他,“我真的……不要,不可以……”
“是真的不要,那我就更不听,反正只要拒绝您就行了。”他的手扶住她的腰部,低哑道:“这样,您才会相信我不是只能听您的话。”
“可是……可是……礼不是有心爱的人……”好不容易挤出一点清明神智,她急急提醒他。
只见他探手到背心里扯下一个东西,然后放进她手中,和她十指交握。
“是,那个人叫做端木丽。”他重新吻上她,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端木丽只见到自己和他相迭的手心里,有个银色圆形物体,她马上就知道那是什么,眼角因此滑出泪水。
然后,她闭上眼睛,放弃所有的顾虑和烦恼。
亲密的感觉让她像被火烫伤般令她战栗,她爱一个竟然爱到如此心痛。
任自己喜欢得不得了的男人拥抱住自己,再也不去想其它。
做……做了。
啊……正确来说,应该是被做了。
一大清早,真的是能够听见鸟鸣的一大早。端木丽清醒过来,全果的她身上仅盖着一条柔软被单,在发觉自己完全没穿衣服之后,她瞬间坐起身来。
她的衣物散落在床上,那画面有些惊人,于是她头昏脑胀地用薄被围住自己,抱着膝盖,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
那个……总之,礼没有做到最后。但是,该怎么说,好像她全身都被他好好地、彻底地疼爱过了……
不管她说不要不要,他依然对她做了很多很多很多的事情。
将脸埋进双膝和手肘中,她感觉有把火从头烧到脚,让她整个身体都红了。
“您起床了。”
听见声音,端木丽飞快抬起头,只见蓝礼央仪容整齐,推着一个装有早点的小餐车缓慢地走近床边。
“啊……”脑袋一片空白,她完完全全不晓得自己该做什么和说什么。
他赤果的胸膛、结实的腰身和臂膀还烙印在她眼里,印象鲜明,她很快地又心跳加速起来为什么他此刻会穿着管家的服装?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床铺的?她完全没发现……垂首回想到一半,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只裹着被单,她双颊发烫。
泉涌出来的记忆与思绪让她变得更加慌乱,只记得最后他一直很温柔地搂着她,依偎着他的体温,她不知怎地很想哭,所以流下几滴眼泪,却被他吻去,她整个人因而放松下来,后来就睡着了。
“您哪里不舒服吗?身体应该不会有事,我昨晚并没有太过分。”
似乎是见她一直低着头,所以他启唇询问。闻言,她却羞得更无法抬起脸面对他。
“没、没事。”她小声说。
“我替您打电话到公司请假了,当然,我自己也请了。您今天就好好休息,要在床上吃早餐也可以。”
靶觉蓝礼央走到她身旁,床铺一沉,他好像坐上来了。端木丽抱着膝盖,根本不敢动。
“谢谢。”她的背后完全没东西遮掩,怎么办?被看到了。不对,昨晚就已经被看光了。
脑子迟迟无法运作,却又听到蓝礼央道:“您还不穿衣服是想引诱我吗?还是说您已经很习惯这种事情了?”
她一愣!终于抬起头道:“没有、不是……不是引诱,我也是第一次……做……”或者说“是被做了”这种事。她羞得无法说下去。
只见他一副满意的表情。
“很好,我也是第一次。”他若无其事地说完惊人的事实,然后道:“如果不是要在床上用餐的话,请您起床,我要整理床铺了。”他朝她走近。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震撼的事实,不过已没时间想太多了。
“因为你在,所以我才不能起来穿衣服啊。”他一直逼近,她被迫只好说出自己的窘境。
“我昨晚不是都看过了?”他伸手撩起她散落在肩处的发丝,彷佛在品尝那种柔软的感觉。
那怎么会一样!一被他碰触到就变得很奇怪,她缩着肩膀,被他逼得无处可躲,只好包着被单,爬离床,然后快快跑进浴室。
总觉得……好像在作梦,昨天原本很伤心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想要洗个澡,在淋浴的时候,发现胸口有明显的红痕,她一愣,又想到昨晚自己是如何地被疼爱,不禁蹲去,忍住那种令人想申吟的害羞感;随即愕然想起自己的内衣裤都还留在床上,肯定已被礼收了起来,因而更加觉得挫败。
尴尬万分地洗过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的身体,走出淋浴间,意外在洗手台上看见准备好的干净衣物,当然包括她的贴身内衣。
靶觉像是在一天内就用完一辈子害羞的份量。
礼是怎么进入浴室的?啊,因为浴室的安全锁,她竟然没听见他开门的声音……胡思乱想地穿好衣服,她鼓起勇气走出去。
她房间的阳台是整个打开的,微风吹起窗帘,外面摆着桌椅,蓝礼央正将早餐从小餐车拿起,放在阳台铺好桌巾的圆桌上。
发现她的存在,蓝礼央走进来,让坐在梳妆台前,道:“先吹干头发。”拿起吹风机,他站在她身后替她吹干湿发。
端木丽只能任由他摆布。他修长的手指相当轻柔地抚模着她的发丝,她想起曾经作过这样的梦,那种感觉令她有些恍惚起来。
待头发吹干,蓝礼央对她道:“今天天气很好,在外头用餐?”
“嗯……”他带她到阳台上,然后拉开椅子让她坐下,在她面前的杯子里注满牛女乃,她却迟迟没有动作。
伫立在一旁的蓝礼央低身在她耳畔说道:“您不动手,是想要我喂您吗?”
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转首,却险些碰到他的唇。
“啊,不是……”她按住自己的唇,双颊微红;然后,她慢慢放下手,垂眸道:“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该不会是我在作梦吧。”被宠溺的感觉太不真实了,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如果您把我昨天说的那番话全都当成是梦,那我可是会非常生气的。”蓝礼央将烤得温热的面包撕开,送到她嘴边。
端木丽只能张口吃下。啊,不对,她想要正经地跟他讨论。
“但是,礼,你不是有一个喜欢的人,被她抛弃了,然后在等她回心转意……那……那个人是我?”她有抛弃他吗?他似乎因为她的不信任面露出相当不悦的可怕表情。
“什么?是公司里的某个人说的吗?我是曾说过自己有对象,可从来没人看过,因此他们便一直追问,因为很烦人,我只好说我在等一个人回来,那个人,就是您。”
他弯腰俯首吻了她的唇,然后认真道:“我一直都很仔细地看着您的,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也晓得您对我又是什么想法。”
唇上留有柔软的触感。这不是梦。
“没有人……没有人能确定某人一定会喜欢自己。”当那个人在心中的地位越是重要,就会令人越胆怯。对她而言,以她的立场,对象是他,那就更是如此了。
“我应该什么都不能说,不然会影响到你;要是离开这个环境,礼就可以体验到更多,有更多选择……”要怎么说才能表达得更清楚?他只是低声道:“没有必要。只要您在我身边,那我就已经得到我真正想要的了。”
端木丽怔怔地看着他。好高兴!但是怎么办?又好想哭。她的眼眶微湿,双肘撑在桌上,用手掩住脸。
她可以相信吧?没有关系了吗?若不是小姐的身份,她就不会和他相遇;但也由于如此,她无法将自己的感情毫无顾忌的说出口。
倘若他因为她是小姐而不得不接受她,她绝对会心碎到无法再恢复原状,此生也无颜面对他,再也不能见他;所以,她总是拚命地在心里做好要笑着祝福他和别人一起的准备了……
“我……会去相信,相信礼。”她真诚地说。
他牵起她一只手,就像是永远不会再放开般,牢牢紧紧地握住。
“我会让您不再有一丝怀疑。”他这么说道,对她许下坚定的承诺。
她忍住不哭出来。过了好久,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番外管家,请别这样
倘若中间不是有那段分离的八年时光,或许他们都不可能有现在这么深的感触。想要和对方见面、想要和对方见面……因为见不到面,所以非常痛苦。
那样难受的思念,深深地累积成再也无法抹去的深刻感情。
他们算是两情相悦了吧?她应该没有误会才对。但是,为什么礼老是要穿那套衣服,然后对她使用敬语?端木丽就是无法不介意。
回到公司上班后,她非常诚心地向二哥赔罪,以妹妹的身份,以下属的身份。从来没骂过她的兄长对此倒是没有多作表示,只说她在欧洲的展览工作做得还不错。
她只好在心里训斥自己,以后绝不能再这样任性妄为。再来要处理的是蓝礼央载送她的问题;她不希望因为他每天和她一起上下班而让他成为闲话对像或遭受非议,却被他完全拒绝了。
“如果我担心这一点的话,一开始就不会站在这里,反正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不然等我们要结婚的时候您要怎么解释?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其它人的批评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听他提到结婚,她一瞬间有些恍神。
“礼……想要跟我结婚吗?”她迟钝地问。
“不然您还打算跟别人结婚吗?我怎么可能接受。先跟您说好,如果您有这种想法,我一定会把您关起来,免得您又逃走。”他平淡地说着很严重的事。
她傻愣地看着他。结果,提议就这样被他轻易打回了。
他一如他自己所说的,不会只听她的话,然后做得非常彻底。仔细回想才发现,好像以前也是这样,而且她听他话的时候还比较多,只是他本来还会用其它理由包裹他的目的,现在却毫不隐藏地做得露骨明显。
在公司时,他们完全是上司和下属;一回到家,又继续当小姐和管家;到了夜晚,则变成一对情人;然后,三种身份常常会有重迭在一起的时候。
和蓝礼央在一起之后,她发现他非常疼她,也相当宠她、喂她吃东西或替她吹头发这些事他做得平常又顺手,好像那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啊。”发现自己打错字,端木丽按键消掉。
扣扣。
门框被敲了两下,端木丽将视线从计算器屏幕上移开,见到蓝礼央走进来。
“副总,下班了。”
“好。”她应道,将桌面收拾,关掉计算器,拿着公文包离开办公室。
和他到停车场,他开车载她;不同的是,她可以坐前座了,两个人一起。如果在公司时已经吃过晚饭,回家就先洗澡;若没有,就先用餐再洗澡,然后他做他的事,她忙她的事;等时间到了,他会提醒她该睡觉了,每天每天都是如此。
直至深夜,他会温柔地拥抱她,就像是他用行动证明他对她绝对的真心与不容怀疑的爱情,在她身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等、等一下,礼……可不可以……等……”今天有件事一定要先问他,却一直被他扰乱了。
“不等。我不是说了要让您相信?您今天有更相信我一点了?”他低沉地问,温热的气息就在她耳边。端木丽不禁缩起肩膀。
“嗯……相、相信……”她又忘记他最讨厌等了,每次一说到这个字,他总是更加不理会她要说的。他绝对是在不高兴,她知道他一不高兴就会用奇怪的方式欺负人。
“因为必须让您好好相信,所以我得这么做。”他说。
咦?错在她吗?端木丽的思绪开始混乱了。
“礼……礼、嗯……礼,你、你——你拿了我的东西吧?”在被剥光之前,她终于急急说出口。
他停住动作,从她纤细的肩头抬起脸。
“什么?”
她轻轻喘着气,双颊晕红,一手拉着已被完全解开的衣襟,但还是露出半圆的胸脯和纤细肩膀。虽然她自己可能不觉得,不过,在蓝礼央眼里看来,实在是相当性感诱人。
“就是……就是那个……我放在床下的……”不见了的那一箱日记。
不论怎么推想,都一定是他拿走的。
他凝视着她半晌,然后离开床铺,走出房间。端木丽坐起身,听到他的脚步声很快又折了回来。
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册,然后重新压上床。
“啊!”果然是在他那里。端木丽马上认出那是自己“遗失”的东西,伸手就要拿,结果却被他一把搂进怀里。
他紧紧地搂抱着她,然后好整以暇地单手打开日记本,读道:
“礼,上个星期圣诞节,我说我买了一只熊布偶,今天我把它取名叫莉雅大人,我想你大概会讨厌这个名字。”他垂眸睇视着她。
“原来那只熊玩具是我,雅丽大人就是我。”
虽然曾猜想过他因该是看过日记了,却没想到他竟会当着她的面念出日记内容。
“那是我的……”她羞得满面通红,被抱着动不了,只能选择闭上眼睛,消极地逃避现实。
“可是,是写给我的。”他说,又翻到另一页。“礼,今天看见宿舍里有人没穿衣服到处走,我吓了一跳……”
好丢脸,但又不能不听。读到有趣的地方,他的语调里像是带着笑意;但若是读到她思念他的文字,声音就会变得低沉。
之后,他停住这种恶作剧,吻着她的眼睫毛,低喃道:“抱歉,我太过火了。”
“你……全都看过了?”她张开双眸,看着他。
他承认。
“在你丢下我跑到欧洲一个月的时候,我每一本都看过了。”语气带着深深的积怨。
真的……好丢脸。真想把自己埋起来。
但是不可否认地又有些开心。在写那些文字的时候,她绝对没有想到礼会有看到它们的一天。
因为不使他伤神,所以她不能走;因为不忍他失去,所以她不能走。
他的一言一行,全是为了让她明白这样的事实——要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她抬起双手,捧住他的脸,轻轻吻着他。这是她第一次献上自己的唇。
他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很快的,他夺回主导权,给她一记深到不能再深的亲吻。
礼非常非常地喜欢接吻,总是吻不腻似地不肯放过她。虽然平时他是那么的稳重内敛,但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却像是某个开关被开启,让他变得异常的缠人。原来,面对爱情时他是这个模样……
“叫我……叫我名字。”她想听。
“……丽。”他在她耳边低喃。
她心想,真的没办法放开他了,她已完全沉溺在他的体温之中。
棒天一早,又是衣衫不整地在床上醒来。不管经过了几次,她都还是觉得相当害羞。
注视着正在摆放早餐的蓝礼央,她诚恳道:“可以把那个还给我吗?”她的日记。他肯定换地方藏吧,房子这么大,她一定找不到的。
他对她微微一笑;因为不常这样笑,所以那个笑容看起来既迷人又危险,害她的心多跳了好几下。
“不行,那是我的,我每天都要再看一次。”他这样说,只拿出怀表还给她。她打了开来,里面仍然是他们以前的照片,他完全保存原样。
心头涌起一阵温暖。不过……想了想,她问道:“礼为什么总是要穿成这样?”所谓的正装,又不是只有这一套。
“还有,以后不要再对我使用敬语了。”
蓝礼央转过身,然后朝她走近。
“您觉得我穿成这样很好看吧?”他问。
她眨眨眼。
这么说起来……的确是。买领带当生日礼物送他时,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他这副装扮,虽然平常上班穿的普通西装也很好看,但比较起来这一套的确是最好看的。
“礼穿什么都很好看。”这是真心话。
只见他似乎一怔,道:“我很早以前就这样觉得了……您真的很会灌我迷汤。”
迷汤?她困惑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他闭了闭眼,没有再说下去。
他的脸颊出现可疑的红痕,她正想开口问他是不是觉得热,却被他抢先说道:“一开始是故意做您不喜欢的事,借此欺负您以表达我的不满;不过,后来发现只要我以这副模样出现在您面前,您就会不知所措,因为我喜欢看您不知所措的样子,所以才穿成这样。至于使用敬语,则是已经习惯了。
您不是从小也唤我礼?更何况,您以为是谁一直在整理这个家?现在您要我不要当管家?可惜我打算一辈子待在这里。”
听见他最后那句话,端木丽心里有一种温暖的感动,她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只能认真的凝神着他。
“我……很高兴。真的。”想要更完美地表达自己心里真正的感觉,可惜她并不擅长用言语表达。
然而,她的心意,他却像是完全能够体会。蓝礼央倾身对她道:“我明白。我只会服侍你一个人。”
他的唇就在她眼前,她好像被他引诱似地,想要让他也跟自己一样衣衫不整,于是伸手拉着他的领带,让他再低一点……当她回过神来,她已经昂首亲吻了他。
“……嗯。”她不懂得营造气氛,不过,这样做好像的确很有情调呢。
大概吧。
这阵子很忙,忙到他必须顾及到她的休息事件是否足够,因此总是只能在睡前吻她之后就一定得离开。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星期。
蓝礼央打着文件,虽然内心异常不悦,倒是没有表现在脸上。在打印出来之后,他拿到办公室给端木丽。
“谢谢。”
在他将数据夹放在桌上后,她抬起脸对他道谢。蓝礼央道:“和你确认一下星期五的行程。”他手上拿着记事本。“新的合作厂商要来签约,招待的地点照平常那样可以吗?或者您有另外的想法?”
“那就照……等一下。”想到了什么,她临时改口,然后考虑了一下,道:“这个我来安排就好了,谢谢。”
他点头,没有意见,随即走了出去。虽然上班的时候他可以不去想,一旦到家,却还是只能给她晚安亲吻,就让他极其希望这波全部挤在一起的庞大工作量能尽快完成。
周四晚上,她跟他说要准备三天的行李。他询问,她只说要招待客户。
然后隔天一早,她拿出定好的票,和他坐高铁南下,在租车公司取车之后,到机场迎接合作的厂商代表。代表是个外国人,非常喜欢阳光和海水,所以她选在垦丁招待对方。
和对方在充满夏季南洋风情的五星级饭店签订合约,厂商代表迫不及待地换上泳裤飞奔至沙滩晒太阳。
“看来您做过功课了。”跟在她身旁,蓝礼央说道。
“嗯,这里很漂亮。因为回来之后还不曾出去玩过,所以我上网查了数据。这里是个相当美丽的地方。”她说。
“不过,为什么要带三天的行李?”莫非还有其它客户要来?但若是那样,他不会不知道。蓝礼央继续往饭店大门走,却忽然被她拉住手。
“今天工作结束了。礼,我在上面定好房间了。”
闻言,他一愣,不确定她是否了解“那个”意思,又或者是自己弄错她的话意。他相当意外的看着她,道:“没想到……您会做这种事。”
她到柜台办理手续拿钥匙,道:“合约本来就已经谈妥,一定会签成的,不管是在哪里都一样。我是为了我们才来这里的。”她按下电梯钮,昂首望着楼层灯号的跳动。
“因为工作很忙,我才想起已好久没休息了,而且我也没和礼出去玩过,所以我想,既然有这个机会,就跟礼一起来了。”
蓝礼央微低脸,遮掩那种又被她暗算的感觉。
然而,上楼到她订的房间之后,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真的暗算。
打开房门之后,充满旖旎风光的房间展现在面前。
茶几上摆着心形玫瑰泡澡花,中间一张大型垂着红色丝幔的双人床,处处是成双成对的东西,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情人的蜜月套房。
“礼不喜欢吗?”
听见她问,他将视线移到她泛红的脸上。
“我喜欢,但喜欢的……不是这间房间。”他搂住她的腰,在她柔软的唇印上热吻。
“……幸好明天放假。”他说,眼神好危险。
“咦?”
虽然外面天气正好,但还是等一下再出去好了。他要先在她身上留下印记,这样她就只能在他面前穿泳衣了。
结果,两人在床上缠绵了一天一夜,端木丽根本没有机会穿上泳装戏水。
有人在敲他房间的窗户。
于是,坐在桌前写功课的他抬起头来。
窗外并没有什么东西,一片漆黑。
正疑惑着,忽然就见一只细白小手从窗沿下爬出来,令他微吃了一惊。
那小手又敲了玻璃几下。
他离开书桌,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低下头,就望见端木丽蹲在窗户底下。
他愣住。
“礼,这个送给你。”她在窗边放下一盒糖果,然后跑回主屋。
小时候,他不知道她那么做是为了什么,只以为她是要来找自己玩,长大后回想起来,才发现那天是他的生日,那盒糖果应该是生日礼物吧。
再之后,她知道他因为她而被责骂,就不再来找他了。
“不懂得保护小姐就不准跟她在一起。”他始终谨记祖父的话——要好好的保护她;进端木家公司工作也使因为这个原因。
斑中时两人分离,其实当时他们彼此都是在意对方的,但倘若那个时候就在一起,也许结局就会不一样了。没有那漫长的等待,端木丽就不会想要相信他的感情。
无法相见的那八年,他告诉过自己无数次,不论如何,都一定要再见她一次。
于是,他故意来到她能够看见的地方,放弃其它的未来和可能,他所选择的就只有一条路,在赌她会未了他而回来。
如果她来到他身旁,只要她来到他身旁,是为了他回来,他就永远不会离开她。
……梦到以前的事了。
蓝礼央睁开眼,见到已是大人模样的端木丽正半撑着身体在注视他。
“什……”现在几点?她怎么会比他早起?因为一直都是他先起床看着睡梦中的她,所以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嘘。”她轻轻的用食指贴住他的唇,由于偏着头,所以发丝落在一旁,露出女敕白的肩膀。
“还很早,不用担心。因为我想看看睡觉中的礼,所以偷偷的先起来了。”她说。
“为什么要看我?”他看着她问。
“因为想看。”她没有多想就回答了。
她真的是……蓝礼央时常觉得自己败给了她。
“结果您看到什么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红的笑了,笑得动人又美丽。“秘密。”
“告诉我。”他起身,将她拉到身下,低声威胁道:“不然,我会想办法让您说的……”要不爱上她根本不可能。他只能爱上她,这一生绝不会再有其它人了。
因为觉得每次都是自己熟睡的模样被看到,所以感到不公平,因此端木丽决定要比蓝礼央早起。
第一天,她六点半起床,蓝礼央已经穿好衣服了。失败。
第二天,她六点起床,蓝礼央依然已经穿好衣服了。失败。
他究竟是几点起床的?怎么会这么早起?他每天早上都要先起来帮她准备早餐,说不定还顺便打扫,因为她很少看到他做扫除工作,但房子却可以保持得这么干净。
想着他平常在她睡觉的时候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她强忍住困意,在他怀里半睡半醒,直到床头的电子钟指着接近五点半,她才以不会吵醒他的轻慢动作一点一点地移动身体,直到可以仔细凝看他的轮廓。
他睡着的时候毫无防备,她情不自禁的轻吻他的面颊。他应该是五点半起床的,因为他现在就是一副快要醒来的模样。
只见他眼睫微动,随即发出“嗯……”的一声。
平常明明一丝不苟又毫无破绽的礼,原来在睡觉时看起来是这么柔弱。端木丽的心跳忍不住飞快起来。
虽然想把这当成自己的小秘密,不过稍后被清醒的蓝礼央“逼问”之后,她什么都招了。